白霜最近常常想起千年前影教化他时说的,『人类很贪心的』。
他似乎也逐渐变成了这样。
他听到了她与好友的夜谈,上网搜了“脱衣舞男”是什幺意思,脸埋在她睡过的枕头里难过了一夜。
如果仅仅这一件事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她过去胡闹。
可她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别人笑。
七月流火,夏末的晚霞在高楼林立间漫开瑰丽金粉,风也徐徐,适合饭后散步。小区是花园式,绿化做到极致,风景很好。池澈影在家吃晚饭的话,会和白霜一起下去溜达吹风。
一开始还推着婴儿车。后来白霜察觉到这是独处的好时机,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们睡了。
确实是睡了。他的人类伴侣察觉不出异样,只会觉得崽子夏困觉多。
她开玩笑问他要不要用原形活动,楼下的人工湖边有一大片绿地,踩上去很舒服。经常有人带着狗狗在那边玩飞盘。
偶尔用一用兔形,总能收获她的梳毛、爱抚、亲吻。这在白霜眼里,早就成了亲近她的手段。
涉世未深的兔子精欣然应允,被她哄着套上了牵引绳——她说参考了别人遛狗遛猫,城市里的宠物都是要牵绳的。
雪白一团兔子耳朵微颤,聆听四面八方涌入耳内的信号。身上蓬松的长毛遮不住嵌反光条的胸背带,浅灰色的带子绕过颈下和胸口,像被套进严丝合缝的壳子里,无法挣脱。
颈后牵引绳的另一头就在她手上。
……感觉很奇怪。或许是做人久了,还有一点羞耻。
直到被她解开这几根带子构成的衣服,兔脚踩到茵茵草地才觉得踏实些。
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于是几乎是下意识地围着她转圈,打滚,轻盈跳跃,显露迎风招展的飘逸兔毛,和矫健有力的灵敏身姿。
人形时做不出的事,说不出的话,都成了兔形时的肢体语言。然而物种不同,她实是不解风情,竟转头和路过的熟人说起话来。
圆滚滚的兔子耳朵东倒西歪地竖着,两条后腿用力在草坪上跺脚,想引起她的注意。下一秒听到那个男人问“听说你有孩子了”,白兔子便立刻迅疾如箭扑到两人中间,直身立起,前爪抱住池澈影的小腿。
“新养了兔子吗?挺可爱的。”那人牵着一条瘦高的黑背,人和狗都站得笔直,气宇轩昂。
“……对。”池澈影忙着给白霜重新套上胸背带,有些头疼:怎幺到哪都有前男友?还又被白霜碰到。
她跟卫东旗是好几年前谈的了,自打他进了部队就分手没再见过面,刚刚差点没想起来他叫什幺。
这里头还有个很尴尬的事情,她后来还和他弟弟谈过几天恋爱。但卫绍只字未提知道她是哥哥的前女友,还是他们妹妹碰到她认出来,才告诉她的。
“没想到会和你买在同一个小区,小绍向我推荐说这边环境好,我的退休金也还算能负担。”浓眉大眼的英气男人说得坦诚,教人挑不出毛病。他说去年才转业回来,顺便领养了朋友队上的退役警犬,现在除了上班就是遛狗健身。
“嗯……卫绍还在玩乐队吗?”
她真的只是随口寒暄,卫东旗下一句则简直是踩着兔子的痛脚:“对,这周五晚上他有演出,你想去看吗?”
怀里的兔子已经炸了毛,身体微微发抖,大概是气得。
池澈影心底叹气,面孔上挂着客气假笑:“不了,最近比较忙,还要看孩子,我男朋友一个人带不过来。”
“这样啊。”似是而非的邀约已经是成年人最逾矩的试探,卫东旗不再多言,线条硬朗的脸庞上浮现一丝浅淡的、微窘的笑,“那我先带汤圆去跑步了……兔子很可爱,胖乎乎的,多遛遛挺好的。”
孕期和产后的身材话题简直是白霜的大忌。
人类伴侣没有否认那人说的“胖乎乎的”,而是继续笑着,夸狗帅气、同他告别。回家之后,解释了两句“这是前男友,已经没有联系了”就去看幼崽了。
深夜他睡不着,翻身起来凝视旁边的伴侣。她睡得很香,四肢毫无防备地舒展,月下如凝脂软玉。
两簇幽荧的红色火焰逐渐落低,柔顺软缎般的长发倾泻。白霜慢慢将唇瓣在她脸侧碰了碰,没有像以前那样慌张挪开,只是静静贴在温热的皮肤上。
夜视能力足够看清她耳畔细小的绒毛,随着呼吸起伏的如扇长睫,和跳跃的颈动脉。
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胸背带束缚的感觉。并无不适,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袖中摸出今天用过的牵引绳,捧起她的手腕,绕在上面,黑白分明。
她今天又对别人笑了。
最开始的时候,只要池澈影多看看他、温柔撸毛,他就很满足了。
可她先说喜欢他,又骗了他。哄走了他的身子,还不肯给他准话。
一点点的喜欢是不够的,和别人一样多的喜欢是不够的,他迫切想确认自己和那些人类男子不一样——他想要她的偏爱。
到头来,连偏爱也是不够的。
他许是真的愈发像人类了,这样贪婪无餍。想要她清澈的眼里,只有他的倒影。
温驯献上肉体是低劣的示好,坦诚表露爱意是索求的信号。想要她予以对等的感情,于是孩子充作柔软的链条,体贴则是无法打破的透明罩。
想困住她,这是无欲无求的山神剥褪金身,情愿与人类做的最大交换。
就不能,只看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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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体语言小课堂:
兔兔跺脚means生气,不愉快,察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