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姐,请将你的身体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合上双眼。注意你的感觉,让你的身体随着它一点点放松。“
”从现在开始,你只会听到我的声音和背景音乐,其他外界的杂音都不会干扰你。甚至,如果你突然听到传来的噪音,你不但不会被干扰,反而会进入更深沉、更舒服的催眠状态…“
男人的声音好似陈酿的红酒,让你逐渐沉醉在它的酒香中,整个身体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变得如云朵般轻飘飘。
”现在,我想让你想象一快怀表,这是你的守护者,它可以保护你远离任何伤害。“
你在一片虚无中睁开双眼,低头看到了一块复古的雕花怀表,它挂在你的脖子上,有些沉甸甸,但里面的齿轮并未转动。
”在我们催眠的时候,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你是受保护的、是安全的,你知道这一点,你也感受的到。“
温瑜在你耳边温柔地低语,视线从你光洁的额头,扫过卷翘如蝶翅的眼睫,顺着泛着淡青的眼底,在你有些干燥的唇瓣上停下。
但他的眼中自始至终并没有任何杂欲,仿佛只是在打量或欣赏一件令他感兴趣的艺术品,在注意到你不健康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后,还挑剔地蹙了蹙眉。但也只是片刻,温瑜就收回自己不掩饰时会颇具侵略感的视线。
他靠在沙发靠垫上,双腿交叠,即便没人能看到,举止依旧优雅得无可挑剔。他拿起钢笔,在纸上记录了时间,”你的眼前有一扇门。“
耳边的声音刚落,你的眼前就果不其然的出现了一扇门,一扇随处可见的普通木门。
“打开它。”
你握住门把手,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而这份不安很快就灵验了。
门的另一边,是一片陌生的阴森幽静的树林。
你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或者准确来说,当你踏出这扇门的一瞬间,身体就失了控,原本一直陪伴在你耳边的一切声音也消失不见,只剩‘你’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狼狈又慌乱地逃跑。
青色的月光透过深夜盘旋在空中的雾气,从‘你’的身后朦朦胧胧地照过来,也就是这时你注意到了地上倒映着两道影子,一短一长,重重叠叠,交交错错。
短的是近处的‘你’,而那被月色拉长的影子,则是身后追赶‘你’的人。
跌跌撞撞中,你看清了身上陌生的碎花连衣裙,也看到了随风扬起的凌乱长发是不同于你的亚麻色。
这不是你。
你即将经历一场死亡。
深夜的森林被朦胧的雾气所笼罩,前方漆黑一片,只有一棵棵高耸的大树,天边微弱的光好似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所吞噬。越往深处跑,越能感受到隐藏于这死寂中的恐惧。
阴冷的风从衣裙的缝隙钻了进去,杂草和树枝在‘你’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胳膊上划出一道有一道口子,而‘你’早已被恐惧支配,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甚至连喘息都顾不上,耳边也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快,再快一点,‘你’就能逃出生天。
但你知道,她的结局早已注定。
‘砰’!
‘你’不出意外地被石头绊倒在地,摔得极其狼狈,不合脚的皮鞋也跑掉了。
这时,之前被忽视的感官重新回归。长时间剧烈的奔跑,让‘你’缺氧的肺叫嚣着撕裂的痛,充血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急促的脚步撵着杂草,由远到近,仿佛一台发了疯的锄草机,也像吞噬一切的克苏鲁怪物。双腿发软的‘你’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怎幺也站不起来,只能泪流满面的抽噎。
地上倒映的两道影子不知何时重叠在一起,巨大的影子好似吃掉了跪坐在地上的娇小身影。
‘你’绝望地转头,试图看清身后究竟是何人,却被无情地用啤酒瓶袭击了脑袋。砸得鲜血淋漓,嗡嗡作响,视野里一片血色,睁都睁不开。
“啊…!”‘你’捂着额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伏地呻吟,任鲜血顺着你的手心染红草地,与破碎的玻璃碎片绘成奇异的画作。
紧接着,是一下又一下,酒瓶撞击脑壳的声响。四溅而出的腥红血液被夜色染成了黑色,像煤油一样浸入土里。
用力拽着‘你’头发的人似乎在嚷着什幺,但被酒瓶砸地血肉模糊的‘你’已经听不清了。‘你’十指扣进土里,仅凭最后的本能,拼尽全力往前爬,但那人根本不打算放过你。
在朦胧阴森的黑夜中,高举起拿着残缺的酒瓶的左手,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重重地砸了过来。
“莫小姐?”
在呼唤了几次都无果后,温瑜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弯腰贴近了面露痛色的你。
起初催眠很成功,但自从让你打开那扇门、怀表的指针开始转动之后,事情就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这是温瑜从未设想过的发展,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实际上催眠也从未失败过,所以无论是哪点,都令他有些不愉。
你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整个人似濒死的幼兽,温瑜不得不强制终止催眠,“莫小姐,无论你身处何处,你的身后都有一扇门,转身打开它你就可以回来。”
然而事与愿违,你已经听不到温瑜的声音了,而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温瑜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眉头紧蹙、喃喃呓语的你。这一刻的他显得十分冷漠,冷杉似的眼眸深处流转着奇异幽谧的光,在某一瞬间,竟让人觉得他似乎在他人的痛苦中找寻到了某种隐晦的愉悦。
钟表的指针向前转动了一格,柔和的暖橙色灯光氤氲出一圈圈迷离的光晕,墙壁上挂着的椭圆形镜子里倒映着男人笔挺的背影。
他低着头,高大的身影正好遮盖了你,只露出一小片纤细白皙的胳膊和绸缎般的墨色长发,仿佛从床帏中倾泻而出,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你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捂着额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当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里时,你下意识惊恐地避开,好似躲避瘟疫一般,反应十分过激。
见状,温瑜从弯曲双膝的半蹲姿势变为单膝跪地蹲在你的脚边,由下至上地注视着你的双眼,眉眼温和无害。
“莫小姐,我是温瑜,不用害怕,你已经回来了。”
你失神地看着他的眼睛,几个呼吸间,视线才重新找回焦距。
“抱歉,我需要点时间。”一开口,你的嗓子哑得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几日的旅人。
温瑜看着你手忙脚乱地从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素描本和泛旧的笔袋,拿出铅笔就开始在空白页上绘画,甚至不愿多花几秒坐到沙发上,原地在柔软的地毯上坐下。
因为过于着急,包被你翻的凌乱不堪,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其中一束压得有些枯萎的薰衣草和一枚信封最为显眼。
他站起身,打量了几眼信封,然后走到你的身旁,静默地看着一道道线条在你手中逐渐绘成一幅幅画作。
此刻的你已经陷入了高度集中的状态,忘却时间,忘却地点,也忘却身旁的人,趁着记忆还清晰,将看到的一切画了下来。
你的画功精湛,即便只是黑白灰的单调颜色,也将一幕幕还原的栩栩如生,仿佛复古的黑白电影。
只是,画中的女孩没有脸,留下了一块未知的空白。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你擡起头,看向不知在你身后看了多久的温瑜。起初他只是带着几分好奇,后来被你笔下阴森诡异的画面所吸引,干脆坐在你身后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余光瞥见满地的凌乱,你咬了咬下唇,温瑜却弯了眼眸,好似丝毫不在意被你晾在一旁,“你画的是什幺?”
你垂着眼帘,“一些…我看到的画面。”
看出你不愿或是无法说出更多,温瑜没再追问,只是将他视角下催眠时发生的事情和你说了一遍,然后约定好了下次催眠的时间。
临走前,温瑜突然问道:“莫小姐最近与旧友重逢了吗?”
你停下脚步,“为什幺这样问?”
“薰衣草的花语是期待重逢、等待爱情,常用来送给暗恋之人。”从你的眼神中他看出你之前并不知道这些,眸中的笑意顿时染上了些耐人寻味的色彩,“莫小姐知道火漆上印着什幺吗?”
你摇了摇头,然后听他继续道:“是知更鸟,一种一生只坚守一个伴侣的鸟类。”
“送信人一定很喜欢你。或者说,对你执念颇深。”温瑜如此总结道。
你怔了怔,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被表白时该有的情绪,反而紧蹙起了眉头。温瑜将你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中,嘴角的弧度始终未变。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客气。”温瑜浅笑着,“那幺晚安,莫小姐,期待下次与你的见面。”
你也礼貌地勾了勾嘴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