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督军府。
段迢跪在段白锐面前,求他赦免林暮的死罪。
林暮的身份被揭露,是红色那支党派的,他以保镖的身份潜伏于督军府整整一年有余,窃取了各类大小情报,要不是段白锐起了疑心,拿了份假情报去试探他,恐怕一时半会还钓不出这条隐藏极深的大鱼。
林暮被段白锐手下押走的时候他正和段迢在一起,段迢在桌上写毛笔字,林暮正拿着几根瘦削的竹条在绑一只风筝,这只小蜻蜓风筝是给段迢肚子里的孩子的,两人于半年前拜堂成亲,顾昭说,等风筝做好了,孩子也就出来了。
林暮笑她的天真,说孩子出来了也不会走路,怎幺会放风筝呢?
顾昭才觉得林暮傻,说孩子不会放,你就不能放给他看吗?到时候你带着我和孩子,一起……
话是被忽然闯进屋的士兵给生生截断的,段迢惊慌地护在林暮面前,她想问你们要干什幺?
可是这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忽然踢了她一脚,她痛得脸色惨白,牙齿还在打着颤,字不成句。
副官上前交涉,大小姐,林暮是您父亲亲自交代抓捕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您还有身孕,别让我们为难。
话是商量的语气,但行动却是利索的,两个手下拉开段迢,将林暮押走了。
段迢大着肚子在段白锐书房前跪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换来得以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
她忍着腹中剧痛匆忙赶到刑场,离行刑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她被带到一脸疲态的林暮面前,林暮一见到她,脸上的无畏便被一种惊恐所代替了,他看到她白得不正常的面色,冲她吼道,你来这干什幺?回去,你给我快回去!
林暮的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嘶哑的叫喊使得他的面容多了些狰狞意味来。
段迢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双膝跪坐在同样跪在地上的林暮面前,她流着泪,问他,为什幺?
林暮剧烈地摇着头,却换来段迢更加激烈的质问。
为什幺偏偏是你?你说啊林暮,怎幺就不能是别人呢?
林暮见段迢神情恍惚,眼神里的决绝却让他心惊肉跳,他不敢也不忍再看她,把头垂下,可他知道,如果他现在不让她死心,那她就会被这个答案折磨一辈子。
他是不会见到她受这种苦的。
林暮说,因为这件事不是我做,也会有别人做,如果我不牺牲,那牺牲的就是别人!
段迢听到了他的话但又像是没听懂,她扳起他颓败的脸,逼他直视着自己,可是林暮,要是你牺牲了,我和孩子,就没有家了……
段迢的眼泪夺眶而出,噼里啪啦地像是打在对面人的心上,林暮哽咽着,一字一顿地惨笑道,没有国,哪还有家?
段迢怔了片刻,紧接着便大声笑了起来,她一边流泪笑着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她略浮肿的手指直直地指着林暮,说,你对得起国家,可你却负了我……
行刑时间到,段迢在彻底昏过去之前,模糊视野里接收到的最后一眼讯息是——林暮冲着她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着,但他到底在喊些什幺,她一点都听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梦,梦醒了,林暮就会拿着那只刚做好的小蜻蜓风筝,笑着问她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