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流

鼓声一响,龙舟赛便开始了,人群涌至岸边,延娘把自己的冰圆子给了妹妹,唯独绿同和寄文还捧着小碗吃得开心。

云团一簇簇的,时不时能挡些刺眼的日光,男子们光明正大展示着自己的健与美,女子们也大大方方挨个评点。

范家二公子自然还是女子嘴里的焦点,绿同听在耳朵里,不自觉总是想笑。无论男人女人,总有一股破坏欲,越是风光霁月的标志人,越是想拨开他的画皮瞧一瞧里面住的是哪路妖精。

绿同捧着碗看打头的所源,所流坐在所源身后,额上绑着条黄巾子,因其肉体过于耀眼,夺了所源的光芒,也顺带偷走了绿同的目光。

寄文打趣道:“这持星,倒看不出来身段不差呀……”

延娘亦笑道:“问波也是呀。”

寄文顶了顶绿同的胳膊,她只笑了笑,从前校场上比武时也见过所源光裸上身,并不新鲜,可是绿同依旧垫着脚想要看得更清晰些。

健儿们配合默契,那条龙舟在绿同面前晃过,光箭一般,她不自觉转头继续跟着看,舟上的人看着终点,她看着的却不是心上人。

书院里的这些学生到底没能比得过府衙的兵卒,只差了眨眼一瞬,东篱书院又输了一年。

据说今年士兵们的彩头是五两银子加一只火腿,绿同随着朋友叹了两句可惜。龙舟缓缓回航,笑阁用琵琶曲的鼓点敲鼓,从《浣纱》敲到《梳妆》,他们虽败了,却也不失落,仍是有说有笑的。

龙舟行至绿同眼前,寄文正问延娘待会儿是否要乘她的马车回去,绿同心不在焉听着,直盯着那船发呆,所源忽而朝她笑了下,绿同手里尚抱着碗,霎时两腮飞红,往寄文身后躲了躲,寄文笑着拉住她,“范问波这是开窍了?真是难得,你躲什幺?”

他光裸着半个身子,绿同实在害羞,刚才就跟魔怔了似的,不自觉盯了久了些,被他抓了个正着,她这才怂了,遮掩道:“我不晓得,他想必是认错人了。”

童笑阁这时却在舟头扯着嗓子问:“有橘,怀园去幺?”

绿同摇摇头,回道:“不去,这就家去。”

笑阁又问:“那晚上夜市可要去逛逛?”

“要去——我要去买傩面。”

船行远了,笑阁侧着身子说晚上去接她,身子倾得很了,好在所源及时扯住了他,方才没掉进水里。

岸边的人渐渐散开,范所流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绿柳剪碎了她的身形,那双雪臂上缠了那些长命缕,丝丝绕绕地,仿佛困住了他的心,然而他只是一瞥,也无人知晓。

绿同跟朋友道别之后,便上了自家马车回家。

往年东篱书院的端午宴最是热闹,适龄儿女齐聚一堂,饮酒赋诗,调香斗草,还有绿同最爱的射角黍赛,只是今年县主来了,人便都聚去了怀园。

绿同觉得没意思,又思念远在他乡的哥哥,午间多饮了两杯雄黄酒,粽子只吃了一只就没了胃口,借着酒劲儿一直睡到晚饭点。

绿同向来最是期待逢年过节的夜市,每每出去,都要玩到半夜三更才回。

沛华怕她在外面吃坏了胃,先逼着她吃了半碗燕窝,结果这边刚放下碗,童笑阁便带着范所流来了。

留柯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让绿同早些回来,绿同答应得痛快,然而留柯也知道姑娘是不到半夜舍不得回来的。

今日所源不在,笑阁与所流虽未说明,但绿同也大概猜出了个原因——左不过是佳人有约,这佳人幺也必然是那位信安县主了。

街上人摩肩擦踵,三个人并排而行有些困难,童笑阁打首,中间是绿同,所流本不爱凑这热闹,今日不过是想着来看绿同那张为所源失望的脸才来的。

河流将扬州城分成工整的小块,对岸在演七宝戏,笑阁喊着绿同去看,说话间便上了桥,然而此时又有一拨人涌来,隔断了他们,她的腰被所流扶着,有姑娘往所流身上丢帕子,他却只做视而不见,手上缓缓发力,绿同慌慌张张对笑阁说让他先去,下一刻便歪在了他怀里。

她嗔道:“大庭广众的,轻狂死了!”

所流揽着她缓缓往桥上走,“你挤着人了。”他嘴上倒是正义凛然的,手却不知该落于何处,只得暂时攥紧了她腰上挂的葫芦香袋。

绿同向下瞥了一眼他的手,便回探了探他的腰间,结果误打误撞正中要害,所流浑身一颤,冷冷瞪了她一眼,绿同脸也热起来,只得赔笑道歉,又问:“怎幺不戴香囊?”

绿同清楚,所流家里虽然没有母亲姊妹给他做这些,但是外面还是不缺人给他送针线的,只是这厮这张脸太招人,追求者络绎不绝,他为了公平向来只收不戴。

前几年绿同倒是会做了送他,今年她添了许多莫名的烦恼,便把这些活计都忘在脑后了,连同自己的那一个,也是今日寄文送她的。

只是毕竟是过节,绿同以为总要凑凑热闹才好,她发觉他腰间只有平常用的荷包和玉佩,这才问了一嘴。

所流虽不高兴今年没有收到绿同的香囊,却也并未太介怀,他近日馋得很,这姑娘的身子带给他那种深入骨髓的欢愉,总让他夜不能安寝,一个香囊根本无法弥补他的贪心。

不过这下倒成了无心插柳了,然而他为了照顾面子,只不以为然道:“弄丢了。”

没有就没有嘛,这人死要面子,跟她还不敢讲实话……

绿同无奈又问:“去年的呢?去年总送了你呀。”

两个人好久没这样讲话了,范所流倒是意外绿同拿香囊当引子倒罢,竟还揪住不放了,他道:“去年的早没味道了,戴了也没用。”

绿同撇撇嘴,微微侧首,“今年是我忘了,不过你也该提醒我才是。”

他稍稍顿了下,哑然失笑,却道:“我怎知你是忘了还是故意避嫌呢?”

他不松手,半个身子贴在她身后,人流涌动,他们却在桥上站定了,绿同侧过脸看他,这样的郎君,任谁看了都想金屋藏娇,她也要为他造一间,梁上要镶满红宝,燃红烛,插绿蕉,帐子里坐着他——风华绝代的范所流。

绿同忽而有些伤感,觉得自己仿佛爱错了人。

要是心上人是所流该有多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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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候经常感叹:哎唷真是两位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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