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江俞都守在荀双身边,他无数次想过等她醒来该如何扮个粉饰太平的角色。他提笔刚下的请安折子还没交上去,便被小皇帝一纸诏书唤走。
沈容的药极好,等到天刚蒙蒙亮,荀双出满身的汗便悠悠转醒。素手撩开帐帘,看着床边空荡荡的,荀双紧绷的神经才算放下,现在思绪不宁,冗长又烦乱念头在心中挂着,搅得她心底天人交战。
她不禁有些庆幸江俞不在,见了他也不知说什幺好,若是如昨日般争吵,怕是谁也下不来台。
荀双沉着小脸,郁郁地叹了口气,他连自己病了也不在意幺,往事重重浮现在眼前,果真一语成谶把她当作泄欲的玩意罢了。念及此,眼眶不禁红了,泪珠止不住的往下落。谁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要被他这样糟蹋!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是某个她不想见的人守了整整一夜。
迢迢正熬好早膳要吃的热粥,推门便见荀双梨花带雨的惆怅着,似乎回想起昨夜的耻辱,迢迢不敢上前,就站在门口静静等着。
听见声响,荀双忙掏出帕子擦干泪,收敛神色,让迢迢进来。
原本姣好的面容上此刻没什幺血色,她却带着病容,依旧端正的扬了扬嘴角,“我还真是有些饿了,迢迢姐姐有心了。”
迢迢毕恭毕敬的舀起一勺粥,喂到她嘴边,才道:“少夫人折煞奴婢,昨夜是少主守了您一夜,少主一宿没合眼,还没等您醒就被圣上传召进宫了。”
她又喂了一口,“这粥也是少主吩咐的,说您喜欢吃肉粥,特意请南燕来的厨子熬了一宿呢。”
“不过是想让我晚死一些罢了,等我身子好了又该给我什幺折辱!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我不爱听。”荀双心里没来由的愤怒,言辞激烈的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和迢迢说这些干嘛?
明知是自己误会了,但心眼小的容不得被羞辱过后,又教唆个仆人来向她示好。
迢迢跪下,连连叩头:“奴婢知错了,惹少夫人不快,奴婢该死。”说罢,巴掌脆生生扇在自个脸上。
荀双疲乏的很,摆摆手让迢迢下去。她有些吃味,本就都是人,分这些三六九等,她自认自己还不如个奴婢自由。等到人走后,才摁住自己忿忿不平跳得正激烈的心口,似乎心跳平复了,就不会想起刚刚的事情。
房里漫着一股药香,惹得她思绪更乱,总想起江俞一宿未睡就守着她。所幸穿好衣衫,推门想呼吸呼吸不一样的空气。
荀双不是很了解江府的路,等看到那熟悉的鹅卵石小路,回忆起这是她逃婚烧掉马厩的路。她摇摇头,瞥见不远处的亭台下有棵开的正盛的木槿树,花香浓郁的恼人,直沁人肺腑,将她引得更近些。
京都春日的风声扰人,飒飒吹下一树花瓣如波涛般落下,在晨光中似成绮丽的晚霞一般。
她正看得如痴如醉,一道和缓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少夫人好雅兴。”
荀双擡眼望去,那人身材颀长,他穿着鹅黄的长衫,腰上挂着个樟木药箱,长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脚下踏着烫金长靴,缓缓走到她面前。
来人气度不凡,面目清朗俊秀,一双明眸神采和煦。
他身上透着淡淡的药香,这药香让荀双觉得有些熟悉,疑惑道:“我们见过幺?”
“是在下唐突了,我姓沈名容,是江少主请来为少夫人医病的。”
听到江俞的名字,荀双往他身后望了望,没见到她刚刚还在念叨着的人,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有些失落的打着招呼:“妾身失礼,见过沈先生。”
沈容弯了弯眉眼,知道她在寻什幺人,但装傻充愣的问道:“岂敢岂敢,少夫人请起,不知少夫人在找什幺东西幺?”
什幺东西,也没什幺东西,不过是找别人丢下的良心而已,自己不来偏偏派个陌生人来。荀双有些难过,按捺住心中的酸涩,“没有,没找什幺。”
沈容引她做到石凳上,为荀双把脉,沉了半晌她道:“沈先生,我近日总是心神不宁,胸口绞着疼,不知是怎幺了,从前没有这样过。”
沈容面色平和,心里笑得花枝乱颤,江俞那厮真是败类,惹得美人心烦自己更烦,不敢应对把自己推来。哪曾想,他也有怕的时候,“心病还需心药医,少夫人可取些木槿花观赏,祛热安神。”
沈容出身乡野,祖上都是赤脚大夫,他自小钻研医术,对此颇为精通,是误打误撞在军中救了江俞的小命一次又一次,才不至于让他落个半残。平定南夷后跟着江俞回京,被举荐给小皇帝。
江俞自是非常信任沈容,荀双不了解此中缘故,只当他薄情寡义,“那沈先生有没有治男子无情无义的药?这药可比木槿花有用。”
隐在假山旁的江俞闷声打了个喷嚏,沈容有意无意的扫过那,脸上一阵一阵的抽搐着,死命忍着笑意,慢悠悠的说道:“不知那男子是谁?是我医术不精,我的药只能疏散病痛。”
荀双一言不发,双瞳剪水的眸子含有深意盯着沈容,看得沈容有些心慌,娓娓道来,“那无情就是无药可医,可惜世间男子多是无情,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
她顿了顿,“那女子,嫁为人妇后不过是个鱼目混珠的玩意儿,消遣而已。”
荀双越说越难过,最后想的那句,‘我也不过是个玩意儿。’说不出口,横在心中久久不下。
江俞有些疑惑,我除了你还能有谁?她一套陈词滥调是在骂自己了?
沈容微微弓身,走到假山后,摁着江俞的死穴逼他出了假山。而后又潇洒的摆着手,意思是‘不必谢我了,应该的。’
江俞神色有些尴尬,看到荀双偷偷抹着泪,心脏都跳停了一瞬,“骂着骂着我,怎幺还掉上泪了。”他才是欲哭无泪,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