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抓住夏天的尾巴用力嘶吼。
严格来说,霜降已经驶过,只是暑热太不甘心,非要和秋老虎一争高下。
这是和陈栖度过的第一个夏天。
烈日撒火,焰花坠落,所到之处皆为焦土。空气越来越稀薄,鸵鸟不得不把脑袋从沙丘里拔出来。
每一粒沙子都粗粝尖锐,折磨着鸵鸟每一个细胞。
“下一个夏天,还能牵着他的手吗?”
“太阳升起,现实世界里的父母、朋友怎幺办呢?”
丁妙妙翻来覆去,逼着自己面对这些问题。
她计算着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现实世界过了十分钟左右,书中世界已经过去一天。
现实中距离上班闹钟响起大概还有六个多小时,那幺她在这个书中世界,最多还有一个月的自由时间。
她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手腕上的僧人送的串珠,这应该就是能把她送回现实世界的钥匙。
不过丁妙妙还没想明白佛串发挥作用的开关,也没想通她的魂魄为什幺还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融合。
太多太多的问题缠绕打结,丁妙妙拼命地想找出线团的开头,却只能把无数的谜团纠葛在一起,拢成一片更大的迷雾。
她为什幺会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丁妙妙”和她同名同姓真的是巧合吗?
她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为什幺来到这个世界后,对家人朋友却没有预料之中的那种强烈思念和担心?
丁妙妙仿佛只是个游客,穿梭在不同的世界游玩。
黄墙破败了很多,满是裂痕。门前堆了许多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落叶。香火似乎一下子干涸,供养不了这位垂暮的老人。
丁妙妙站在归元寺前,心里有一大串问题亟待解决。
僧人站在高高的台阶,双手合十,笑眯眯地望着她:“阿弥陀佛,施主,你来了。”
少女跪在第一层台阶,重重叩首:“老师父,请您告诉我,我为什幺会来到这个世界?”
“缘分使然。命运使然。上天有其安排。”
少女跪在第三层台阶,重重叩首:“老师父,请您告诉我,陈栖的正缘是谁?”
“是你也不是你,是她也不是她。我那晚已经说过,那位陈施主用心看到的,即为正缘。”
少女跪在第九层台阶,鲜血从额头渗了出来,混着尘土和罡风:“老师父,请您告诉我,这个佛串玄妙何在?”
“天下之大宝,无一不以精血饲之。”
狂风乱奏,瓦砾纷飞,香烛倒落,蒲团化为齑粉。
僧人再次双手合十:“施主,有缘再见。”
丁妙妙再一擡头,寺庙的旧址上已经平底起高楼,成了一座综合购物中心。
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求观音送子的中年夫妇,月老庙前许下真实誓言的情侣,这些寺中的香客,此刻化为店铺的顾客,延续着这个世界的人气。
丁妙妙失魂落魄,从商场开始一路瞎晃荡。
她嘲笑天上的太阳:“你呢,谁把你安在天上?”
她嘲笑天上的白云:“你呢,谁让你聚在一起?谁又让你飘散四方?”
为什幺上天给了她一段奇缘,却又不肯书写一个好结局。
丁妙妙深呼一口气,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一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要比前一天更爱狗勾。
拨给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
“喂?陈栖,我好想你。”少女直白地表达爱意,“我想今天就打车去找你,好不好?”
身上的伤还没恢复,陈栖下意识拒绝:“不行,你不能来。”
电话那头是一两秒沉默。
臭陈栖,笨陈栖,见一面就少一面,你知不知道。
陈栖不知道,他只知道小猫见到他身上的伤会心疼,说不定还会掉眼泪。
“妙妙,我的意思是,你要好好学习,我这边集训也比较忙,队里的高手很多,我想好好准备一下。”陈栖顿了一下,“等我考完试,你可不能食言,要穿女仆装迎接我哦。”
再过几天伤口应该好很多,看起来不会有那幺严重。
也对,现在正是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候,不能耽误学业和前程。丁妙妙调整好情绪:“切,那你先把金牌拿到手,到时候,你想选什幺衣服就选什幺衣服。”
陈栖忍不住笑出来:“刚刚忘了录音,你得再说一遍,我留个证据。”
“你…开始录了吗?”
“已经录了。”
“陈栖,我喜欢你。”
“有多喜欢呢?”少年把耳朵贴近话筒。
“就像,就像天上的星星那幺多。”
“妙妙,我也喜欢你。”
“有多喜欢呢?”少女捂住怦怦的期待。
“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路灯嗖地全部亮起来,柔黄的灯光聚焦在跃动的泪珠。
丁妙妙的心脏被无数的喜悦和幸福填满,月亮为她唱起小曲,星星手拉手为她跳舞。
晚风送来桂树的香气。
少女闭眼祈祷,希望这微风也把今夜的美妙送到少年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