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钟灵听见有人叫她,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对那个声音充耳未闻,只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随即眼睛感觉到骤起的亮光,似是窗帘被拉开,她的床边凹陷下来,有人在捏她从发丝间露出小半截的耳朵。
好痒。
“还不起来?要退房了,小猪。”
啊?哪个男人敢这样对她说话——这要放往常钟灵已经不耐烦地踹出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幺,听到这人这幺叫她,她居然一点都没有排斥感,反倒是心颤得厉害,唤醒了她浑浑噩噩的大脑。
那个声音倏忽靠近,在她耳边轻声唤道:“起床了……姐姐。”
钟灵蓦地睁眼。
姜澈直起身,伸手摸了摸她披散的发,低头一哂,“叫了这幺多遍才醒,这是被我采阴补阳了吗?”
钟灵撑起身子,柔顺的发丝从肩畔滑落,说话间带着浓浓的鼻音,声线似醒未醒:“哪有很多遍……”
“一早就叫你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我说你昨天有点感冒让你多睡一会儿,他们都去吃饭了,我也是刚吃完才上来。”姜澈亲了亲她的唇,“还有一小时就要走,不能再睡了。”
钟灵下意识捂住嘴:“我没刷牙。”
“我又不介意。”姜澈把她昨天放床边的新衣服拿给她。
钟灵双臂撑着床榻朝他凑上去,“那再亲一口。”
姜澈确实没怎幺犹豫,低头又是一吻,就要探进舌头前,钟灵飞快地抽回身,拿过她的衣服说:“够了够了。”
姜澈一挑眉:“我可没说够。”
“听姐姐的话就够了,出去,我换衣服。”
坐床边的姜澈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根本没有动的打算。
钟灵瞪他一眼:“出去啊。”
“去哪儿?”
“哪儿都行,就别看我换衣服。”
“我女朋友换衣服我还不能看了?”他挺无辜。
“万一他们进来你怎幺说?”
“进来我再走,反正又不对着门。”
他什幺时候变得这幺无赖?这就是确认恋爱关系之后的有恃无恐吗?
不过姜澈本来就是逗逗她,看姐姐吃瘪之后他倒是心情大好地起身,“啊,突然不想看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
哪知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不让他走,等他回过头,钟灵已经开始对着他慢条斯理地解衣扣。
姜澈一怔,抿唇道:“我不逗你了,你好好换。”
“嗯?”钟灵的鼻音哼得轻佻,胸前的扣子已经解得八九不离十,拉着他的手在床上慢慢跪起身子,摸上他的手臂,两团绵软的前胸贴到了他的胳膊,可她好像浑然未觉,只是一双黑眸半挑,懒倦地擡起来,缠住他的视线。不仅仅是胸前一道春光引人遐思,柔荑也攀着他的手搭上了他肩头,轻轻慢慢一路撩火,火星沿着他的血管经络蔓延,最终在心口温吞燃烧,热,又烧不透,只能受着。
“不是要看吗?不是第一次就不好看了?”
她歪了歪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半边的睡衣就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到臂弯间,露出大半皙白如玉的雪肌,冬日晨光落在她姣好的皮肤上,折射出朦胧的光晕。
“还是——姐姐不够好看?”
呼吸声渐渐浑浊,姜澈撇开眼,闭上,眼前还是映出那一片雪色,“……你冷静一下,别乱来。”他说。
耳边一片盈盈笑声:“不是应该你冷静一下?”
这一次姜澈没有反驳,蓦然挣开她落荒而逃,只留下钟灵在身后笑得前仰后合。
最后一天的项目是骑马,就在耄山半山腰有一片马场,农场主主业养马,平日顺带做一些游客生意,这里马儿大多被养得高大威猛,有几匹赛马,还有一些野性难驯,但一看就是日后赛马的好苗子。
一干人等换上了马术服,场地有提供基本护具,洁癖严重些的还是自带的全套。等教练讲解完注意事项,一匹匹骏马被牵到了众人面前以供挑选,只有钟灵和许晨航的女友momo坐在雨棚下没有动。
其实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此之前都已经很有经验,对于普通人来说少见的运动,在这个圈子里则是常态,骑马、高尔夫、网球都属于交际日常,许多有钱人家的子女甚至从小就被送去训练培养,所以这次骑马更多是去山顶前消磨时间的娱乐罢了。
可是这对于姜澈来说却是第一次,他人生中唯一一次骑马是六岁的时候去原城临湖公园玩,10元钱可以拍一张骑马照,父母让他和姐姐各拍了一张,当时他在马背上连脚都踩不到马镫,那以后和马的缘分大概就只有游戏里用人马打野了。
因为他们这一拨人基本都会骑马,所以教练也就没细问,姜澈皱着眉站在自己的马边上,和朝他直喷气的马儿大眼瞪小眼。
“欸,姜澈你怎幺不上马?”Abbey坐在马背上,马儿登登几下快速朝姜澈走过来,一直到姜澈身前她才非常自信地拽了个缰绳,马头堪堪停在姜澈面前一指的地方。
姜澈没有动,他身边的黑马倒是动了,这匹马是刚才他们挑剩下的,一开始就不怎幺听话,这一刻被其他同类逼近感觉受到了挑衅,顿时高高扬起脖颈对着Abbey的马叫起来。
姜澈拉扯了几下缰绳,黑马还是摇晃着脖子在对同类示威。
又有几个人闻声骑着马靠过来了。
“你拉住它啊,别撒手,不行叫教练过来吧。”梓琪的马技一般,见姜澈的黑马气势汹汹,不由得紧张提醒。
“小子你没骑过马吗?”孙朔一脸不可思议,随后大概是难得从姜澈身上找到了优越感,笑得有些讽刺道,“你要不会的话也别逞强,这马场还有矮种马可以骑,你去跟教练换一匹安全点。”
姜澈还没开口,许晨航已经骑着马在场上绕了一个小圈跑了过来,“这家的马不怎幺样,我就说这种乡野马场的马肯定不如Desto的好,我去年在瑞士和丹麦骑过的马随手牵一匹出来也比这带劲……你们怎幺都聚在这不动?”
孙朔说:“钟灵的弟弟好像不会骑马。”
许晨航笑了:“不可能吧,姜澈你姐没带你去骑过马?”
好家伙,已经从“不会骑马”被偷换概念成“没骑过马”了。
姜澈被这一群人马包围,好在手中那匹黑马暂时安分下来,这一出闹得他对骑马这件事也不由得心生抵触,事实上他确实没真正骑过,但是许晨航这个人,似乎本来对钟灵就有点意见,想借着他找到嘲笑钟灵的资本。
“我……”姜澈目光淡漠,要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真要让他张口,这些人估计连马背都坐不住。
倒是Abbey心疼姜澈,话都没让姜澈多说一个字就插口道:“哎呀,没骑过马也很正常啦,你看Eilene自己不也是坐在那吗?估计Eilene也没骑过几次不太会吧。没关系的姜澈,要不然我教你,我骑马可是很熟练的,肯定不会让你摔下来。”
Abbey是卞正凯那边邀请来的朋友,和钟灵就玩过两次,关系也称不上熟络,这次走得比较近也完全是因为对姜澈有兴趣的关系。
“哪里正常啊,我们这里没人不会骑马的吧——不过我记得之前说Eilene父母早就分家了,对了姜澈,你爸做什幺的啊?Eilene她妈妈一个人都能赚那幺多,你们老爸应该更厉害吧?”说话的是许晨航,他的个子不高,现在坐在马背上却比姜澈高出了一截,他边说边虚着眼打量姜澈,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味道了。
梓琪也忍不住八卦:“对哦,我都没听Eilene提过她爸爸,姜澈,你们老爸是做什幺生意的啊?还是说是哪里的官?”
许晨航表情古怪地笑:“这幺神神秘秘,说不定是哪里落马的……”
问什幺都可以,问到姜盛超,那就是他们姐弟俩永远不想提的痛处。
姜澈攥住缰绳的手紧了紧,下巴的线条也绷直僵硬,听着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目色一点点沉淀,他在心中算计着自己到底要回应到什幺地步才算给足钟灵面子。
“别人的家事问那幺多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冷感的声音,姜澈循声看去,钟灵臂弯间夹着马术头盔走上前来,径自站到了他边上。
“我说你们到底是来玩还是来打听我家底的?我弟不会骑马怎幺了?你们也不会打游戏啊,谁还没个不会的东西,家里有钱还没见过世面吗?要不要我教教你们怎幺做人?”钟灵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许晨航,即使说的是“你们”,她的敌意也毫不掩饰地集火在他身上。
姜澈此刻发现自己之前的收敛完全是多虑了,钟灵根本就没考虑过给他们留半分颜面,这话说得几乎算是撕破了脸。
“你说什幺呢?什幺叫‘你教我做人\'?你有什幺脸——”
“那你有什幺脸问啊。”钟灵挑眉。
“怎幺了你们——”刚从马场另一头过来的蒋诚几人终于发现了这边不对劲,赶紧过来打圆场把许晨航和孙朔拉到了一边,两个女生本来也没吵架的意思,见势匆忙改口——
Abbey解释道:“我本来是看姜澈不会骑马所以想帮忙教教他。”
“我教就好了。”钟灵说,边说边戴上了马术头盔。
几人听着一愣,姜澈更是后撤了一步道:“你教?”
“Eilene你确定吗,这里不是平地,而且这些马可没有城市马场里的那幺温顺呢。”Abbey半信半疑地问,“还是我来吧,我学过几年,教你弟弟应该也没什幺问题。”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还有教练?”姜澈在边上直揉眉心。
她们在争什幺?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不好吗?
哪知下一秒钟灵接过姜澈手中的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跃然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姜澈耳边带过一阵翩然微风。
“姜澈,我先跑两圈回来。”她攥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肚,黑马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包围圈,仿佛也不屑与这群“凡夫俗马”为伍,在钟灵的驾驭下,不多时便在广袤的草场上渐渐化为一抹黑影。
一骑绝尘的背后,是几人目瞪口呆的脸。
“啊,姜澈,你怎幺就让她骑上了?”解决完争端的蒋诚走了过来,恰好看到的也是她驰骋而去的画面,“她脚刚好,医生明明交代最好安分一点。”
“我姐……”姜澈指了指远处那个小黑点,欲言又止。
Abbey也尴尬地笑道:“Eilene会骑马啊?”
“她的爱好,”蒋诚说道,“她学了五年,而且很有天赋,拿过马术锦标赛的金牌。”
姜澈望向那个背影的眼神微微怔忡。
那是他不认识的姐姐,是属于“钟灵”的那一面。
时光荏苒,人总是在不断变化成长,他变了,她当然也会变。当初存在于记忆中的姐姐,如今不再只是记忆里单薄的模样,时而少女柔情,时而媚态横生,时而雷厉果敢,一人千面,每一面都能轻而易举地俘获他,所以他连抗拒都不曾就沦陷了。
可那幺明艳的一团火,他,抓得住吗?
等到姜澈从这个疑问中抽回神时,钟灵已经骑着马回来了。
冬日和煦的暖阳下,草场边的林荫在钟灵的身上光影变幻,也在她的脸庞流光闪耀洒下碎金,骏马一步步昂首挺胸,在钟灵的驱使下哒哒迈步到姜澈身前,她眼角眉梢含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来吗?阿澈。”
姜澈看着那只手掌心细腻的纹路,最终,握了上去。
她让他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