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见纪知之前,陈繁棨真的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生。

怪,很怪。

看起来原则性很强,但其实她容易心软。

和他的聊天记录都是学习多于闲聊,有时候甚至连闲聊都没有,纪知的朋友圈发的东西比他还少,大部分都是一些共青团团员的链接转发。

生活单调枯燥,毫无艺术细胞的古板女学生,也就是老师们心中的乖乖女形象,即便长得不错,但实际上在班级里没什幺人会喜欢,这是陈繁棨对纪知的第一印象。

陈繁棨之前觉得像纪知这样的女生真的过得很没意思,好像什幺爱好也没有。

相比之下,他的生活潇洒很多。

陈荣森对这个儿子基本上属于放养式教育,但陈繁棨基本的礼仪教育也没落下,他的兴趣爱好很广泛,在不同的领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也有不少女生。

真的,纪知这种清水泥石流他从没见过,他甚至不知道纪知为什幺要自己给她补习,明明每次对作业的时候陈繁棨都发现她的数学根本不差。

难道纪知真的就一点喜好都没有吗?

陈繁棨总觉得这个女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幺古板,但好像在她的世界里规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他也发现,自己家和纪知家从学校到家的重合的路段很长,这周放学第三回在转角遇到纪知,回想起前两回两人尴尬地打招呼,陈繁棨还是率先和她打了声招呼,顺便礼貌性的问了一句。

“一起?”

两人不是第一次这样碰头了,纪知也觉得尴尬,她其实并不习惯和谁一起回家,出于礼貌,她还是点点头答应了这个暂时缓解尴尬的建议。

然后两个人迎来了更尴尬的时候——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他们低头左右两侧电线杆和树木的影子穿梭在自己脚边,黑夜很快就要到了,只是日落在慢慢拖延着。

陈繁棨不知道出于什幺原因回忆起自己无数个失眠,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月光将窗帘的影子投射的很清楚,有光却没有温度。

“你一般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做些什幺?”没来由地,他抛出这个话题。

纪知走在她旁边,纤细的腿成了竹竿,“想来瓶啤的。”

“嗯?”陈繁棨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不知道为什幺,他也觉得这个答案从纪知的嘴巴里吐出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说真的。”纪知看他,“那时候就很想试一些自己从没试过的事情,不想睡觉了,只想趁着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享受。”

“你呢?睡不着的时候会想做什幺?”

陈繁棨说,“和你一样,会想来瓶啤的。”

这件事情陈繁棨真的做过,陈荣森很少在家,那时候放暑假,他睡不着,就去了便利店买了瓶啤酒,回到家给自己灌了几口。

在这之前他从没喝过啤酒,这和自己喝过的葡萄酒和红酒都不一样,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易拉罐上冒着水汽,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更不想睡了。

“或者……想淋一场雨。”

纪知听之后乐了,“我会想去海边吹海风,带着啤酒,我没有喝过,应该不会醉吧。”

“啤酒几乎没什幺度数,但这里哪里有海让你出去吹海风?”陈繁棨笑道。

听到后女孩也笑着反问,“那风清月明的日子里又哪来的雨给你?”

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两个人相视而笑后,纪知叹了口气,“但假如我半夜因为失眠从床上爬起来找个人陪我去海边喝啤酒,他们应该会问我是不是有病。”

人们的思维频率永远无法达到共振,但凡你在他们的波动线中产生改变,都会被判为变异。

“如果你找我的话,我就不会。”

“你?”纪知看向陈繁棨打量了一会,“其实我觉得对于你来说,你想做什幺就做什幺。”

明明不在乎集体荣誉,但也愿意找人消分拿全勤;明明知道自己对补习没兴趣只是假意要挟他,却愿意跳进坑里。

可能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没有能不能做,只有想不想做。

“确实是这样,”陈繁棨望着已经下沉的太阳,“基本上我想要去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他的表情说不上高兴,纪知也没有戳人痛处的喜好,只是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这不挺好的吗?我和你刚好相反。”

他们似乎还要什幺要聊下去的,只不过到了分岔路口,只好道别。

——————

写完作业之后,陈繁棨就看到纪知在低头写点什幺,他没有问纪知在做什幺,只是随口一提,“你晚上都是这样过的吗?没有兴趣爱好什幺的。”

“我没有报过兴趣班,不过培训班上过不少。”纪知答道,“我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补习了,高中之后没怎幺补,不过现在我的数学有点拉分,我妈打算给我找个补习老师。”

“找补习老师?”陈繁棨皱了皱眉,“有老师给你补不是挺好的嘛。”

按理说,一对一的辅导老师比他这个高三生好多了,纪知在他这里基本上没什幺问题要问的,大多数都是和同学讨论完以后想不明白的题才来找她。

实际上根据纪知的数学成绩来说,只要稳定就不需要补习。

“我拒绝了,告诉她我和同学一起互补,找补习老师太浪费时间了,况且我的数学也不算很差。”她似乎在对某一处不满意,停顿下来之后手中的笔无意识的画着线条。

陈繁棨点点头:“所以你的假期一般都怎幺过?”

“不怎幺过,如果没什幺事情的话基本上就是在家里待着,高中生不都是这样的吗?”

确实如此。

但也不应该仅限于此。

“你的假期难道就没有去哪里的计划吗?”

纪知这才擡起头看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对上他的眼睛,弯起了一点弧度。

“夜店、酒吧、游戏厅。”

虽然对纪知的了解不深,但陈繁棨当然不相信她会常去这种地方,反客为主说,“那就是没地方去咯。”

她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继续低下头写题,“差不多吧。”

陈繁棨还是把之前掉地上的话题捡回来,“你没有什幺想去的地方吗?”

女孩听到这句话低下头,小小的脑袋埋得有点低,闷着声音,“有吧……”

那……陈繁棨还想继续把话往下聊,那边的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屏幕转了一下,陈繁棨眼前那块本来映着小脑袋的屏幕变得漆黑,看样子是纪知

“小知,作业写完了复习好了就要休息了。”

文绱妍隔着门和她说着,“很快就月考了,你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知道啦。”

得到女儿的回复,文绱妍才离开门口,留下一句“好好睡觉”。

然后陈繁棨看到那个小小的屏幕又亮了起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妈妈会进来。”纪知继续把手机提起来,起身去关房间灯,又给门落了锁。

陈繁棨还以为她会挂了视频乖乖睡觉,谁知纪知只留了一盏小台灯,趴在桌面上,戴着耳机小小声和自己说话。

“那你有什幺想去的地方吗?”

他认真地想了一下,“没有,我想去的地方几乎都去完了。”

“真好。”纪知穿着她的小外套趴在桌子上,听到陈繁棨的答复小小声说了一句。

陈繁棨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羡慕。

“你有什幺想去的地方?”他看得出来她家家境并不差,应该没有什幺地方是去不了的,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纪知先前和他说的,家里人管得严不让她去。

纪知对着耳机说话,她刻意说的很小声,音调很轻,可以感受到她的嘴唇贴在麦口,甚至带有几分湿漉的感觉,传入陈繁棨的耳机里,听得他鸡皮都立起来了。

“我想去迪士尼……”纪知说完,嘴巴迅速离开了麦,仿佛刚才那种黏糊糊的感觉立马被什幺吹得一干二净。

迪士尼不是什幺难去的地方。

陈繁棨还有什幺话想说,纪知就先打起了哈欠,她揉了揉眼睛,对着屏幕说话。

“先挂了吧,我要收拾东西然后睡觉啦。”

见纪知真的有点困了,陈繁棨点头,“睡吧。”

那头依然是毫不留恋地关闭了会议。

陈繁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只是有点奇怪,自己为什幺会和一个不熟的女生聊这些事情,这些对他而言弱智的问题,他连朋友都懒得分享。

什幺想去哪里玩啊,要干什幺。

多幼稚的话题。

他发现自己对纪知的印象开始走偏了。

一开始他就觉得纪知刻板,这种女生就算好看也不会有男生喜欢,因为太呆了,谁会找一根木疙瘩聊天的?

但她并非是这这样。

狡黠、大胆。

会抓着自己那一分使唤他给自己补习,却不越界,鲜少和他聊及任何私人的事情。会偷偷给自己录音,像是抓住了猎人子弹的狐狸。

但又把所有的事情分得很清,在学校里遇见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先招手,纪知是绝对不会先向他问好的,虽然纪知说过是不希望身边的同学朋友追问,但他能感觉到纪知和他聊天过程中的距离感。

她这种疏离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再靠近她半分她就会后退。

陈繁棨并不反感这种疏离,在这方面他和纪知可以说是一类人,只要是不想过多接触的对象,都只会做好表面功夫——只要不让人讨厌就行。

他们的家庭截然相反,陈繁棨想象中纪知的家庭应该是父母感情稳定,对他们的掌上明珠视若珍宝,所以不舍得让她出来承受丝毫伤害。

这样的女孩子从不缺爱,甚至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幺,所以会对形形色色的干扰视若无睹,但却依然期待着自己离开象牙塔的那一天。

曾经陈繁棨很欣赏这类型的女生,和她们相处起来没有过多的暧昧,但不知道为什幺,他总觉得纪知是不一样的。

会退让,也执拗。

人在相处上都习惯对等,虽然纪知没让他帮自己做除了教数学以外的任何事情,但他却觉得自己偶尔碰倒她放学一个人回去,两个人走相同一段路的时候就应该帮她背一会书包,天气有点热,是不是该请她喝一瓶水。

但这些想法纪知却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甚至屡次拒绝他的陪同,一副“你这样会困扰我”的表情,然后拖拖拉拉地跟在自己身后走,两只小手紧紧拽着自己的书包肩带,不然他伸手去碰。

拒绝给自己消分就算了,她还拒绝和自己一路,拒绝和自己打招呼,拒绝自己帮她拿任何东西。

油盐不进。

和这样的女生谈恋爱多没意思。

回忆这些事情的陈繁棨先替大众男生下了定论,毕竟他在纪知这里碰的壁实在不少。

他躺在床上把这些事情想了个遍,最后百无聊赖地抓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自己光是想这些事就已经想了半个小时,这整整半个小时,他甚至没办法仔细回忆自己想了什幺。

手机里躺着两条信息,都是来自同一个联系人的。

而这个联系人,刚刚浪费了他半个小时。

他想着纪知这个点早已经睡了,就连消息都是二十多分钟前发的。

-忘了跟你说啦,我这周五要和同学出去玩,回来比较晚的话就没办法视频了。

-早点睡吧。

陈繁棨看了她的信息,把手机甩在床头,莫名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烦,跟刚才的烦感觉几乎一样。

陈繁棨怔怔的望着天花板,有什幺念头像一道流星一般闪过脑海里。

夜的幕布早已经盖在天上,掩住了无数人吐露的心声,在这个时候,人的情绪往往会被无限放大。

他想他知道自己在烦什幺了。

少年扯过被子蒙在头上。

疯了吧。

陈繁棨在心里嘟囔。

他刚刚才说和这种女生谈恋爱很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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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已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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