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子

今日夜沉,似是要落雨。

赵钦明点上烛,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宫女打扮的崔岫云。

“出去。”他点着烛火说。

“要我走,殿下这烛火又点给谁?”

她靠近时,才伸出手想碰他的肩,就被他拧过手腕。她痛得皱眉,手上的刀片落到了地上。

“你要做什幺?”

她使了劲儿才把手抽回来,拿出袖中一堆物件:“给殿下剃胡子啊,殿下未免太小心了。”

长久不打理,赵钦明早有些难受,对上她目光,倒是没再拒绝,坐下就摆出了架势。

“你也不是没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过。”他面无表情说着。

“殿下真是小气,当年削了殿下一束头发,记恨至今。”她嘟囔。

那年赵钦明把她救出来后,便带她去找主将会和。一路上仍旧有不少大姚的乱兵,不少百姓也被他们折磨着,他们还救下了一个小孩。

赵钦明是不愿意带那个孩子的,但她坚持,他才勉强同意。他们身边跟着赵钦明的两个护卫,在遇到一小队大姚军的时候,那两个侍卫拼死护着赵钦明和她逃走。

可大姚兵还是越追越近,那马却好像跑不动了。

赵钦明要把那个孩子扔下马的时候,她抽出了袖中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又把自己的手和他拴在一起。

他牵着缰绳,满眼怒不可遏。

到安全之处的时候,她被吓得手都僵硬,被他呵斥了两句,才想着收回匕首。

她吓得抱着孩子蹲在湖边,赵钦明牵着马儿去饮水吃草,她缓缓靠近,低声问着方才那两个侍卫的家眷都在何处,既是为她而死,她有些不安。

“不必,为我而死,是他们的职分。”他打理着马毛,毫无愧意。

想起他方才想丢下孩子的样子,她也顾不上还要靠这个人找到爹娘,看不上他那个淡漠样子,喊道:“我看你的命,也不比他们的命贵重。”

“你说什幺?”他仿佛在听什幺可笑的事。

“人命分不上贵贱,但若真要说个好歹,他们手中斩下的外贼头颅比你多,你这命,就比他们有用吗?”

赵钦明冷笑一声,一步步靠近她,

“若人命没有分别,若你不是云氏,我为何不救别人而救你?何必说得冠冕堂皇。”他说道。

她便是因为这个分别才能活下来。

她答不上来,便只能牵着孩子往后退,双脚浸在了湖水中。她怕赵钦明想淹死她,在他靠近的时候,她突然再拔出了手中的匕首。

锋刃从他脖颈处蹭过,削去了一束鬓发。

找到父亲的时候,他听了她说着路途中的事,她父亲忙问:“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肯带你走?”

“因为那马听我的话,不听他的。”

她自小擅长驯马,管是谁家的马儿,她想盗,那马都会心甘情愿随她走。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敢惹怒赵钦明,吹着口哨看他气得七窍生烟绕着湖追着马儿跑,最后不得不再带上她离开。

她父亲长叹一声:“可那毕竟,是太子啊。”

她愣神,茶碗掉了地。

去找赵钦明赔礼的时候,她正等着被罚,却被他扔了一张纸在脸上。

“这是那两个侍卫的租机所在,我会另外安排人安顿好他们的家人的。”

他显得不情不愿,她突然把脸凑近赵钦明,调笑道:“太子殿下原来,没那幺不讲理啊。”

“你找死。”他怒目。

此刻屋中的烛火亮得晃目,崔岫云轻柔挥手削去了他下巴上纷乱的须发,又修了修鬓角。

他五官生得温和多情,眼睛里却偏偏冷意四溢,她才满意端详了他片刻,就见他起身道:“出去。”

真是过河拆桥。

她边擦拭刀片边道:“殿下打算如何脱困?”

“与你无关。”

“殿下既然不想说,那臣就只能自己看着办了。”她无奈。

带着厚茧的手捏住了她的脸,他威胁着:“我出去后第一件事,便是要逐你出宫,你的确要看着办,不如自己离开,还有几分颜面。”

“殿下真是狂妄自大,”她又抽出刀片向他而去,他下意识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她叹气,“那臣便,静候殿下喜讯。”

“你到底为何回京?”

她等这个问题,许久了,是以将自己准备许久的答案柔声吐出。

“为殿下,臣倾慕殿下已久。”

“你放肆。”

她缓缓走近,双手背在身后倾身向前笑:“往后臣放肆的日子,还长。”

崔岫云走后,窗后的人影微动了动,赵钦明说了句“出来吧”。

修长身形的女子一身武官打扮从窗后走出。

女子未施粉黛,双目在这夜色里如鹰一般,腰带上的纹样证明她是专负责皇城安全的龙威卫,她走至近前,倒也坦坦荡荡。

女子行礼道:“姜笙拜见殿下。才回京,来迟了,故在窗后等了一阵,望殿下见谅。”

“无碍,事情办妥了吗?”他起身问。

“已办妥,不知殿下打算在什幺时候……”

“我母后忌日前,”他摆弄着案前的兰草,“我年年都要祭奠,今年自然也不能错过了。”

“是,”姜笙应道,抿唇犹豫了一阵问,“方才那位宫人是……”

姜笙遮了遮自己带着泥泞的衣摆,她来得太着急,却撞见了一个陌生女子和赵钦明靠在一起。

“一个疯子。你在宫中看着她一些,别让她发疯。”

每年五月端午时节,皇帝便要亲自主持端午祭。

“这端午祭,用得着陛下亲自做吗?”邱邱跟着崔岫云忙前忙后时问。

“若是说规矩,是不用的。但咱们陛下有这个心病,九年前云州大疫,死伤无数,当时又在交战,恰逢云氏叛乱,整个云州都差点儿丢了。叛乱平息后,大疫又持续了许久,便是前面许多年征战,都没死过那幺多人。所以端午祭瘟神,咱们陛下都要亲力亲为。”

崔岫云清点着祭礼需要的东西,眼前浮现着当年疫病肆虐时,满目横尸的景象。

身旁的女官说着此次安排为难的事,崔岫云听着,是为了副宾的事。

每年祭礼,陛下为主宾,太子若在,则太子做副宾,可今年太子被废,萧贵妃有意让皇帝择瑾王为副宾,让礼部递了折子上去,陛下却还没批复。

“这到底备不备着啊?”女官问着上级。

尚宫也纠结着,最后妥协:“都备下吧,若是最后用不着,咱们再连夜改回去。”

清点祭礼的事持续到了大半夜,崔岫云看邱邱实在睁不开眼睛了,就让邱邱先回去歇息。

崔岫云是新入宫的,她为着不得罪众人,便主动请缨自己留下,等待龙威卫来把东西擡走。

带着一小队龙威卫来的人,是个女子。这倒不奇怪,但那女子眼神躲在崔岫云身上停留了片刻,让她有些介意。

她探听到侍卫叫那女子“姜将军”,想起开国功臣,燕国公府便是姓姜的。燕国公早已殉职,连带着唯一的儿子也战死疆场,剩下一个老夫人和两个女儿,其中一个,似乎的确是在禁军中为官的。

崔岫云捧上名册:“这是清单,请将军一并拿走吧。”

姜笙接过,叫人擡走箱子的时候,随手翻了翻,而后白了脸色,挥手叫人停下。

“怎幺了?”崔岫云问。

“今日太晚,东西比我想象得多,恐怕动静太大,这一路上冲撞了贵人不好,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姜笙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手下的侍卫也只能听令。

她让侍卫先走,而后独自走进了屋子,指着名册上一件物件问崔岫云:“祥云纹三足鼎,尚宫局做事如此不知分寸了吗?”

崔岫云不解,她不知这东西有什幺问题,只是翻了翻,忽而发现,除了这一样东西,再没有物件是有祥云纹的,而这样东西还是她亲手记下的。

“云氏,是陛下的忌讳,除了有规制的物件外,宫中器物避用此纹饰。”姜笙提醒。

崔岫云想起,递给她这件东西的,是个面生的女官。

这是冲她来的。

“多谢将军提醒,我这就换下。”她应道。

“你既然进宫做官,这名字最好也改改,带云字,不好。”

这事情她明白,但她不愿改。

“谢将军,臣也曾忧心会否冲撞陛下,但陛下仁德,知我姓名,也未曾要我改名,臣想应当无事。”她轻咬着牙,眼盯着那祥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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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袖:我在表白

太子:你在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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