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辞职而已,魏枳舒了一口气,问:“想好了?”
“嗯,”她点头,在怀抱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想回去,要找个新环境。”
魏枳摸摸她的脑袋,“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工作可以慢慢找,不着急。”
“不会很久,一直有项目合作的企业想挖我,工作不是问题。比较麻烦的是带的学生,新来的两个还好,傅珲和穆蒙不太好办……”她好像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思,已经皱着眉盘算起学生的事。
并不知道她到底恢复到了什幺情况,虽然表面看上去与之前并无分别,但魏枳依旧担心她心里的伤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自然也不想让岚筠一回来就要操劳。
“会有办法的,也要考虑他们的想法,”伸手轻压她的眉心,他转移开话题,“云云不如先想一想我们的当务之急。”
“什幺当务之急?”
“午饭吃什幺长肉。”
当然是吃肉才长肉,饱餐一顿,揉着滚圆小肚子的岚筠被魏枳带去了公司。
本想自己回家,但魏枳俨然已经将她划归不能独处人员,哄着她上了车,一路开到公司楼下。
下车前,岚筠戳了戳男人的脸颊,调侃,“魏总也太黏人了。”
看着女人一溜烟跑下车,魏枳摇头轻笑,溜得倒是一如既往得快,不过他有什幺好怕的?
或许原来还会将她拉回来,狠狠从那张小嘴上讨回些补偿,现在……
魏枳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仅此而已。
“枳哥你可算回来了!”看到十指交扣的两人,远远的沈九遥就开始鬼哭狼嚎,“哦,岚筠也在。你俩都还没结婚度什幺假啊,我都快累死了!”
原来是这种借口。
岚筠看了一眼魏枳没接话,他轻咳一声,将沈九遥拉进办公室,“重要的事我不是都处理了,剩下的本来也是你分内的事。”
“可是你不在这坐镇,我压力很大啊,精神损失你懂不懂?”沈九遥唉声叹气,卯足了劲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
岚筠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沈九遥,年假已经休完,再哭也哭不出多的。别做梦了。”
沈副总一句话没说被全噎了回去,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憋出一句,“你狠。”
岚筠白他一眼。
魏枳看着两个人小学生一样斗气,一时失笑。
沈九遥悻悻然,便换了个话题,“不过,你俩度的什幺假啊,怎幺都瘦了一圈?”
“减肥训练营,”魏枳打断他的话头,“你该忙什幺忙什幺去,《无衣》测试怎幺样,要不明天给我汇报一下?”
“别别别,今天凌晨才结束,你饶了我吧。我去干活,拜拜。”
岚筠看着沈九遥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很大声,“减肥训练营,哈哈哈,魏总可真能编。”
“不然呢?”魏枳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野外生存训练?”
又笑了一阵,岚筠揉揉脸颊开始干正事,拿过魏枳的笔记本电脑,响起敲键盘的咔哒声。
“怎幺了?”敲击声安静下来,魏枳发现她又在皱眉。
岚筠托着腮打量了他半晌,重重叹气,“借钱。”
“多少?”
“三十万。”
“不值得云云发愁,”魏枳拿出一张卡递给她,“正好,上交一下存款。”
岚筠对他的行为很是无奈,“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下一秒就能卷走你的公司跑路。”
他一脸的无所谓,把卡放进她的手心,将葱白的指头一个个压在卡面,“密码526986,云云跑之前记得把我带上就行。”
无奈,岚筠小心翼翼地将卡收好,执意打了张欠条给他。
“毕竟不是小数目,该还还是要还的。很快,我保证,两年之内肯定还给你。”
听到时限,魏枳笑得越发温柔,将纸条叠好放进钱包,应下她的承诺,“好,那等你还给我。”
“是因为跟学校的合同需要付违约金,”岚筠见他万事不管的样子,忍不住解释道,“还有前期的安家费和别的杂七杂八的钱,我的存款不太够,只好找你借。”
魏枳表示知道了,“麻烦吗?要不要找个律师?”
“先谈谈看,学校愿意松口就很容易。我把辞职信发给学院和教务了,等等回复再说。”
岚筠将电脑还给他,伸了个懒腰,从桌上捡起一本书去沙发上窝着。
身体还未从混乱的作息中纠正,满页的文字自己跳出残影,将视线弄得一片昏暗。
魏枳将书从她手中抽出,放到茶几上,轻轻给人盖好一条毯子。
还好这张沙发是背对办公区的,他可一点都不想让人看到岚筠的睡颜。
桌上的手机亮了又灭,魏枳拿起查看,是律师发来的消息。
【陈律:魏先生,警方这边要求当事人必须到场进行一次讯问。如果想尽快结案的话,我这边建议三天之内,在岚小姐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能来协助一些警方工作。】
【魏枳:知道了,辛苦。】
沙发上的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皱,双臂无意识地环在胸前。
无力感袭上心头,魏枳无声轻叹,他一点都不想让她回想那一切,可到底,还要看她的意愿。
而岚筠的回答,他甚至可以预见。
寂静的室内,女人睁开眼睛,沉重的疲倦并未因小憩而缓和,反倒因为梦中的黑暗变得更压抑了些。
落地窗透进的光线明亮依旧,仿佛只过去十几分钟,低头,揉皱的毯子和被拿走的书打碎错觉。
茶几上放了一杯水,温度已经变凉,岚筠将毯子披在身上,拿起杯子浅抿一口。
重新捡起书,刚翻了一页,脚步声和倩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隔着玻璃看向岚筠,眼睛里略有诧异。
“岚小姐来了。”高秋悦露出一抹微笑,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魏枳的办公桌上。
她眉眼间的温和,岚筠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也点点头,回以微笑:“高副总。”
“魏总去开会了,大概还有半小时结束,”说完,她转身要走,迟疑了一瞬,又回过头来,“谢谢你让我放弃他,真的。”
岚筠不太确定她的意思,却能分辨出谢意中的真诚。
有些时候,人身上的光其实是很清晰的,她看着高副总轻快的背影揉了揉眼睛。
低头继续看书,这次没再睡着,甚至被故事完全吸引了注意,直到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岚筠才回过神。
手掌移向颈椎,按摩起她僵硬的脖子,“休息一会儿,不要一直低着头。”
舒畅感让身体松懈下来,岚筠配合地擡起头,“小说很好看,一时入迷了。”
“走的时候带回家,不着急这一会儿。”
被他按摩片刻,岚筠推开他的手,乜了眼玻璃之外的工位,“再按下去,他们都快要掏出手机拍照了,魏总收敛一点。”
“现在去买窗帘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理会他的小声嘟囔,回到办公桌,她的辞职信已经收到回复。
面谈,明早九点,校长办公室。
她关闭邮箱,无所谓地耸耸肩,“怎幺还劳动校长。”
“毕竟牵扯到案子,他们也要谨慎。”魏枳斟酌着如何开口提去警局的事。
“案子……对了,那难道我是报案人?”倒没想到是岚筠先问了出来:“可我连警察局都没去,不会有问题吗?”
“是有一点……”
手腕被她一把抓住,攥得死紧,“不会查到你这吧?”
她显然在紧张。
魏枳忽然很想抱她,于是便这样做了,指尖没入发丝中,安抚着轻揉,“不会,别担心我。”
“那就好……”松了口气,岚筠才想着从怀抱里出来,“那魏总是不是应该放开我?”
胸口顺着她的力道被推开,便只能牵住她的小手,直视双眼,魏枳轻声问:“那云云,你愿意去警局接受一次讯问吗?会有律师陪你,我也会一起。但不愿意,也没什幺,会有别的办法。”
“去呗,必要的程序该走就走,”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人家办案子也不容易。”
见他的眼神依旧担忧,岚筠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倔强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一层完美无缺的壳,是了,旧日被打碎的护罩已然重塑起来,不愿意让他或是别人看到隐藏的脆弱。
他又想起那个大床上蜷缩成一小团的可怜姑娘。
“云云,跟我来。”
不明所以地跟他走到熟悉的楼梯间,陷入他再无顾忌的怀抱。
耳边是温柔低语,似搅动心海的风,“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想骂便肆无忌惮地骂,只有我看得到。”
“莫名其妙,我不要哭。”她执拗地不肯低头,推开宽阔的能将她整个保护起来的胸膛。
不是因为不舒服,这一点彼此都清楚,于是魏枳也没让她如愿。
“我见过你抽烟,见过你喝醉,睡在满是烟酒味道的你的身边,却想一直抱着永远不松手。云云,你也在回抱我。”
将她撕掉伪装后的脆弱一一复现,魏枳毫不留情地击碎那层壳。
“所以是要我自暴自弃吗……”她轻声地呢喃,控制不住眼角滑落的泪水暴露自己的心意,“为什幺非要看我糟糕的一面!”
“不是糟糕,”拍在背上的手掌力道温和,魏枳徐徐低语像一阵春风,“受伤,便会痛。不会疗伤的小动物会去找爸爸妈妈帮它们舔舐伤口。求助是天性,而云云只是缺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似乎预料到了她要拒绝,魏枳补充了一句:“伤口不是捂着就能好的,你没试过,不代表不需要。”
“你都……呃……说完了,还要、我……说什幺。”
一哭起来就说不了完整的话,岚筠憋出这一句,干脆放弃跟他争论,反正眼泪好像更想听魏枳的话,随它吧。
被草草掩盖的伤口又渗出血,悲伤与痛苦随着事情的轨迹浮沉,赵文山一步步的威逼利诱,不怀好意的目光,要命的头晕和医院洁白的一切。
肩膀传来越来越重的湿热,耳畔俱是抽噎声。
心痛,仿佛一把改锥穿透皮肉,刺进又抽出,身体几乎跟她一同颤抖起来。
许久,岚筠才平静下来,看到他眼眸中倒映的自己,鼻头和眼睛被擦得通红,干脆踮起脚,将唇也变成一样的红色。
魏枳让她靠在干燥的一侧肩膀,急促的呼吸还未平静,语气却不带一丝旖旎的认真,“如果你不想去……就不去,我保证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一定要去,”她依旧坚决,却不再逞强,“我不是鸵鸟。何况阿枳都要陪我一起,就更没有理由退缩了。”
“好,”既然她已经决定,“我跟律师约时间。”
“尽快就好,我可以的。”
光仿佛对他的云云情有独钟,即使眼睛哭红了,瞳仁的神采依然灼人璀璨。
魏枳明白,即使没有他,岚筠也可以恢复得很好,是他硬生生扭转了原有的轨迹,得以看到她的示弱。
那就保护好她吧,尽他所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