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皱眉,因为她被吵醒了。
在迷糊之间,林乐听到外面一群人在吵闹叫嚣——至于他们呼叫的内容,林乐却无法辨识,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远了。
【怎么这么热闹?我在哪里?】林乐感到不解。
待清醒些许,她感觉到自己在移动。
不是在船上令人头晕的漂浮感,是有节奏、往上往下地移动,像是——
在被人擡着。
此时此刻,林乐不得不睁开眼。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刚做完手术般头重脚轻的感觉一股劲涌上来,林乐眨了眨眼睛,却只看见了一片嫣红——她正被艳红的丝绸盖住,眉毛颤了颤,不好的预感慢慢浮现。
林乐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五感渐渐恢复,这刻林乐身上的感觉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重。
她低头察看,嫣红的裙褂上金丝缠绕,交织成精巧的刺绣。头上的冠饰重若千斤,若不是双手戴满了各式各样的饰品,她定会把头冠取下来。想到此处,花轿突然一颤,林乐猛地清醒过来。
【我,这是要坐花轿去嫁给谁啊?】
只听到外面有一把女人的声音随即呼叫:「你这奴才小心点!」
那女人故意压低声音,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听到:「佛祖啊,求求您保佑皇后娘娘渡过难关。」
【皇后娘娘?我怎么变成宫斗剧里的角色了呢?在做梦吗?】
「娘娘,您没事吧?」
【糟糕,怎么这个梦还要我回应呢?都这个年纪,发梦都不真实些,好歹给我几个彩票号码啊。】
「娘娘?」
「嗯,还有多久?」林乐硬着头皮回答。
【言简意赅,尽量避免自己被怀疑的机会,冷静啊,林乐。】
【——等等,林乐?我叫林乐?对,我是林乐,奇怪。】
林乐思来想去,除了名字,关于她自己其他的一切却不得而知,脑海只是空白一片。但直觉告诉她,自己并非属于这个世界。
「围着熭城走一圈就到。」
【熭城是这个国家的首都吗?到哪去?皇帝大婚,正常目的地就是皇宫的寝室吧?然后就与皇帝见面,要说些什么?我应该告诉他我失忆了吗?】
【说失忆呢,嗯,场面就变得好尴尬,像是与间接悔婚没两样,最差的情况就是下狱死刑;撒谎呢,不好说,成功糊弄过去就好,反之结果就被识穿,最差情况也就是下狱死刑。】
【啊,我还要像唱戏演的一样,每句都说臣妾、妾身、本宫那些?】
林乐尝试张口说,却是不敢,因为满满的羞耻和尴尬阻止了她。
此时,林乐难得地紧张了,喉咙干涸、双手冰冷,肚子绞痛,心神不宁把现在的状况火上加油,脑袋无法思考运作。
「皇后娘娘,我们到国门了。」女人兴高采烈地汇报道。
【完了,我的死刑到了。不行,我不能放弃,临死之前也得有一句话说。】
林乐突然闪过一个片段:自己手拿笔,在原稿纸上写下一个个词语,然后像拼图一样,将它们拼凑起来,最后变成一篇文章。
不知不觉,林乐跟着记忆般的做法,开始「写作」。
【失忆,忘记,不想撒谎——】
「皇后娘娘,我们经过了皇宫正门了,老爷老夫人上天保佑啊!」
【臣妾,紧张,痛苦,家人——】
「皇后娘娘,幸和门!」
【新的身分,新的人生,摆脱——】
「皇后娘娘进门!」女人不再小声跟林乐汇报,直接大喊,大概是仪式的一环吧。
【尽好本分。】
花轿停下来了,然后回到地面,不知道是被擡久了,还是本身身体虚弱,林乐停下来,还能感觉到晃晃浑浑的。
「皇后娘娘,请您下来」她洋溢着兴奋的声音,感觉林乐自己出嫁还比她高兴呢。
接下来,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下一秒,花轿毫无预警地被拉开,明明已经有红绸盖住,眼前光线依然刺眼。
【大意了,还有路要走。这么沉,怎样走啊?】
林乐被扶起身,未来得及俯身就被那位女人的手,扯出外面,头饰撞到花轿的顶门,发出珠子碰到的声音,林乐顿时清醒过来。定了定神,她就松开手。
【这阿姨对我挺粗鲁的,是熟悉的人吗?还是我的身分不被重视呢?】林乐疑惑地想。
「皇后娘娘,我们已经到了太和殿,直沿路走就行了。」
心跳加快,也不管什么礼仪,林乐只管擡头挺胸,就像戏馆看到的长公主的架势,一步一步走。
///
距离那场游行已经有大概三十分钟吧?
该紧张的心情都被炎热的天气和沈重的喜服磨灭掉,心跳恢复平静,林乐已经对完全看不到、感觉是严肃偌大的皇宫毫不好奇,只剩下无聊跟厌恶之情。
渐渐随后护送的人暂停前进,唯独林乐前进着,这轻松的心情很快就消失。
「娘娘到了,请进。」一位疑是神出鬼没的宫女在旁提醒道。
林乐顿了顿,只好硬着头皮前进。
「叩叩、叩叩······」
此时林乐跨过门槛, 鞋子声音回荡着整个宫殿。
宫女领着林乐来到貌似寝室的房间后,就速速离场,「吱呀——」门被关上了。
林乐坐着床上,明明眼下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却是一动不动。
【好累,死刑就死刑吧,不就是斩头吗?比这长达一小时的折磨痛快淋漓多了。】
回想过来,刚刚在花轿的时候,脑海中那一霎那的片段,是在告诉她,自己是一位作家吗?也是,此刻林乐总算知道自己不喜出外走动,身体还挺虚弱的,还真符合作家的设定。
在林乐思考期间,门再度被打开了。
透过红绸,一片迷糊中林乐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慢慢放大。
他靠近林乐的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揭开盖头。林乐原以为他会说什么开场白,没想到事情发生太快,顿住了。
他这么着急吗?! 因为惊吓,林乐的瞳孔放大。
她终于看到真实世界,可是眼前的男子挡住她的视野,林乐不由自主观察眼前的他。
他是皇帝,这点无可否定——那慑人的眼神和象征薄情的薄唇,不就是帝王相吗?
但是,让林乐感到奇怪的,是涌上来的熟悉感。
感觉她在冥冥之中见过他数百遍,就是不知道他是谁。
像是条件反射,林乐喉咙毫无征兆地感到疼痛,这莫名其妙的哽咽令她彻底慌了,但面对眼前看似冷酷的帝王,她只能压住想哭的冲动。
【哭?为什么?我认识他的吗?】
他未曾说过一句话。
林乐也不敢说话,垂下头,怕是再多望一秒,她的眼睛要崩堤了。
【敌不动,我不动,冷静!】
一分钟要过去了,林乐无法摆脱莫名的悲伤。
「不喝交杯酒吗?还是要朕动手?」他的声线并预期中的低沈,倒是出奇的清朗。
一听到他的声音,林乐眼眶的泪水便濒临决堤,虽然她内心万分不解,仍然竭力忍住眼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
【等等、既然我控制不了,就放任去哭啊,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去解释吗?我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行房不就行吗?】
皇帝慢慢从压迫的姿势退后,坐在椅子上,声色不明,却是迳自倒酒。
「臣妾、臣妾有事与皇上相告。」林乐抽噎着说。
他倒酒的动作顿了顿。
「说吧。」
他的眼神定在林乐的脸,脸上挂着冷漠疏离的笑容。
林乐已经不管礼仪,跪在地上,痛哭道:
「臣妾⋯在花轿内焦躁万分,我、臣妾怕实言相吿会惹殿下不喜,但臣妾实在不想编造谎言欺骗圣上——」
【圣上?】皇帝挑眉看着林乐,然而因为林乐的眼泪像是不要钱地流,视线早就被泪水挡住,并看不到皇帝的异样。林乐只知道他一声不吭,以为自己解释得情理兼备,正打算鼓起勇气说下去,皇帝却突然开口。
「罪臣林牧,因犯下谋反之罪而下狱,其子自立门教号称反帝,其女林乐尝试毒杀朕不果——你还有什么瞒着朕吗?」
「臣妾想说,我失忆了。」林乐还赶不及收口,自爆了。
最怕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相信你?」皇帝没有因为林乐离谱的发言而大怒,坦然自若地质问。
【以写作维生的人,哪里比得上统领江山的帝皇城府之深?算了,还是诚实作答吧。】
「臣妾知道自己像是在胡言乱语,可是——」林乐终于平复心情,认命地回答。
「臣妾觉得,刚刚明明有杀你的机会,为什么我不好好利用,反而在你面前跪下解释呢?」
以理服人,这一向是林乐的处事方式,辩论之间,却没有发现自己说话忘记敬谓称呼。
「那可以是因为知道你的恶行早已被朕发现而力求自保啊?」
「可是陛下在述说我的经历时,应该有留意到我的情绪毫无波动吧?这不就证明我失忆了吗?我连你的大名都不知道——我深知编造谎言也只是权宜之计,至于你对我的指控,若是真的,我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
【或许死亡可以把我送回原本的地方呢?如果不能,我也别无他法了。】
皇帝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看似正在考虑林乐的解释,神色不明。
事实上,他在留意林乐的容貌。他以为揭开盖头,会看见宛如林丞相的样貌,却丝毫看不见那浓眉大鼻的影子。只见眼前的女子不说话时,就是一位清秀明丽的姑娘,与画像如出一辙,可是一开口倒是变了样,像一只浑身起刺的刺猬。说她被调包吧,他早在数月之前已安排暗卫,监视她一举一动,根本不可能。
皇帝一时难以拿捏她的解释是否真确,先不说这女子的性情言行的确与暗卫汇报所形容的截然不同,是失忆使然,还是展露真性情,倒是值得探究。
「罢了,朕暂且相信你的话语。」
「你信我?」
还以为自己要舌战几轮,不料皇帝不打算追究,林乐诧异极了,感觉这个皇帝的智力比想像中要低啊?
【那么容易的话,我说个借口,不行房事,不就行了吗?】
「你过来。」皇帝避过她的回答。
「可是臣妾失忆,嬷嬷教的房中之事已经忘记了,怕是不能好好侍候圣上,不如——」林乐慢慢地挪开身子,嘴上还是喋喋不休地说过不停。
「想死?」皇帝显然是对林乐的鼓噪感到不耐烦。
林乐坐在皇帝的对面,忐忑不安地望着他,接过他的酒杯。
【他为什么坚持行房呢?贪图我什么?样貌吗?还是我有什么关于他的把柄?】
皇帝似是等待到不耐烦,脸上笑容逐渐散去。
林乐看着各执一杯酒,心中却是黯然。
【不是真情实意的话,这酒喝了还有意义吗?】
林乐不等皇帝,突然独自喝掉交杯酒。
【慢着,他这么焦急,不就是等我喝酒吗?难道这酒有毒?】
在慌张之际,她将酒完完全全给吞下去了。
林乐觉得自己要完了。
作者的话:
皇帝 > 林乐 > 小秋
一物降一物? ( ´▽` )
下回 H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