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

H大位于北方,一到深秋风就无孔不入往衣服缝隙里钻,冻得人直打哆嗦。

穿着卫衣外套尚且冷得揣着手,而陈莺莺只着一件演出的裙子,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为抵御严寒而努力。

今天是H大的百年校庆,按理说陈莺莺这种刚入学一个多月的新生是不够格登台演出的,但H大芭蕾舞团的领舞老师李媛青在看过陈莺莺十八岁的成人礼演出视频后,就拍板从外语系把人借过来了。

“莺莺,先把外套穿上吧,离我们出场还有半小时呢,看把我们小玫瑰冻得。”芭蕾舞团的女孩们裹着外套凑到莺莺身边,给她递了一件呢子大衣,嘴里还要打趣她。

陈莺莺忙不迭穿上,手指甲已经冻得泛了紫,她对递给她大衣的女孩露出笑容,桃花眼眯成半月牙。

女孩叫周铃悦,也是不久前才进的舞团,性格活泼外向又长得甜美可人,很快就和大家熟络起来,陈莺莺也很喜欢她,只不过周铃悦刚见到陈莺莺的第一面就贴上来小玫瑰小玫瑰的叫,陈莺莺问过她为什幺总这样叫她——

周铃悦说:“你看起来就像一朵玫瑰,还是雪山玫瑰那个品种。”

陈莺莺笑得直不起腰,从此就默许了周铃悦这幺叫。

芭蕾舞团候场区离台前很近,校友的贺词,主持人的报幕都听得很清楚。

“今天我们荣幸地邀请到了科能集团的TEO同时也是H大的荣誉校友——周礼川先生!”

周铃悦激动地攥住了陈莺莺的手臂,按耐不住的比划着:“莺莺你快看啊,我哥哥!”

陈莺莺顺着周铃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聚光灯下西装革履的男人笑容得体,身形挺拔。

本来浓颜系的长相具有攻击性,让人不自觉畏惧,却又因其主人温润的气质中和,额前一些碎发遮住些许锐利的眉眼,减少了点距离感,从高不可攀的上位者变成了平易近人的学长。

特别是周礼川的声音,磁性而又不过分沙哑,温和的语调念贺词像在念诗。

台下的女生们在男人上台时就忍不住小声尖叫:“真的是这个学长,我在贴吧看到他好多次了,本人真的好帅啊!”

“他让我想起来一个词——”陈莺莺拍了拍发热的脸颊,“九亿少女的梦中情人。”

周铃悦哈哈笑,掏出手机对着台上发言的男人拍了几张照片,点开微信列表里一个备注为“周姓人形提款机”的对话框,把照片发了过去。

小铃叮叮当:【我们舞团小玫瑰说你是九亿少女的梦,哈哈哈哈。】

陈莺莺笑着捶了她一下,周铃悦又挨过来凑着莺莺咬耳朵:“你猜猜我哥多少岁了?”

主持人的声音复又响起,周礼川已经回到了台下自己的位置,陈莺莺看到他坐下后依旧挺直的脊背,又盯着周礼川的脸思索了一会:“二十七吧?”

没听到周铃悦的回答,陈莺莺奇怪地拉开点距离转头看她,少女的脸皱在一起,很像莺莺在初中生弟弟的漫画里见到的,好像叫,鬼畜的表情。

“你真善良。”周铃悦答非所问,莺莺听着莫名觉得好笑,摇摇头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所以是说小了还是说老了,莺莺盯着周礼川那张跟画报里等比例复刻的一样的脸思考。

开场荣誉校友的致辞结束后是一段献礼祖国的舞蹈,这才到芭蕾舞团的表演,眼看就到芭蕾舞团上场了,周铃悦紧张得深呼吸个不停。

陈莺莺脱下大衣适应了一下冷空气侵袭身体的感觉,表演裙半露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动作间背脊凸出的骨头像欲飞的蝴蝶。

舞台灯光灭了又亮起,身着红色裙装的女孩们像天鹅一般轻盈跃起落下,陈莺莺是领舞,在舞台上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会被放大,莺莺不害怕这种感觉,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陈莺莺从五岁开始练芭蕾,十几年来从未间断,跳舞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形成了肌肉记忆,在跳舞的时候,莺莺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是自由的。

所以陈莺莺脸上扬起笑,桃花眼随之潋滟,红色裙摆随着动作盛放又聚合。

周礼川收到了妹妹的信息,他只看了一眼就切换页面,看起了手机里的工作文档,这些场合他很少出面,这次是恩师盛情邀请无法推辞才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好友陆醒叫了他一声:“悦悦上场了。”

周礼川把视线从手里的表格移到舞台上,刚刚好似自动隔绝外面声音的屏障消失了,所有声音一起涌进来。

对上眼了,周礼川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妹妹常挂在嘴边的小玫瑰。

鲜活的,自由的,盛放的玫瑰。

舞台上的女孩沐着光,带着笑,她无疑是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没有人不喜欢美的事物,周礼川也是个普通人,会耽于色欲,太过美好的东西会激起人的破坏欲。

陈莺莺在连续完成几个大跳后放缓节奏按照排练好的走位来到队形后排,轻轻地恢复呼吸,后面的动作都是简单的了,她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台下,灯光太晃眼,现在站远了才看得清男人的脸。

周礼川好像在看手机,身形也不似之前那幺紧绷,而是有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刚刚的对视好像只是陈莺莺一个人的惊鸿一瞥。

他看起来是累了。

舞台灯光复又缓缓暗淡,台下响起掌声,不乏有几个男生怪叫,女孩们鱼贯而出,走到后台开始合照留念,莺莺拍完合照就开始卸妆。

今天演出前为了更好的舞台效果,陈莺莺特地没吃晚饭,虽然腰是细了,但现在整个人发了汗就头晕眼花的,再加上本来就有点低血糖,站起来都要眼前一黑。

周铃悦动作比她快,已经换好衣服了,背着包走到陈莺莺身边,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还好吗莺莺,待会我们还要一起去吃饭,你要是不舒服我就和老师说我们不去了。”

陈莺莺笑着摇了摇头:“去吧,没什幺事,饿了而已。”

周铃悦噢了一声,低头玩着手机等陈莺莺收拾东西。

走出H大的礼堂,里面的热闹被一扇门阻隔,外面的风很大,背上起的汗被风这幺一拂,陈莺莺觉得自己离生病不远了。

夜色下H大步行街大多是情侣,偶尔有几个外语系的同学路过,陈莺莺都一一微笑着打了招呼。

周铃悦一直埋头敲着手机,要不是陈莺莺拽着,不知道要走到哪去。

“悦悦,看路啊。”

陈莺莺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没把人拽稳,周铃悦直接杵电线杆上了,幸好两人走得慢,撞的不重。

周铃悦龇牙咧嘴了好一会,才说:“这个点H大不好打车,我刚刚在和滴滴司机进行交涉,他答应送我们去饭店了。”

话音刚落,H大门口不远处一辆车打开双闪,晃得周铃悦擡起手嗷嗷叫。

陈莺莺也被晃到了眼,擡手遮住点光线,眯着眼往车上看,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是周礼川。

冷风突然被陈莺莺赋予使命,让迅速升温的脸颊不要红得太明显。

周礼川下车,走到后排帮两个女孩打开车门。

陈莺莺直视他,试图在这个男人眼里窥探到一丝让人抱有希望的情绪,无果。

“谢谢您。”

周礼川笑着摇了摇头:“悦悦给你添麻烦了。”

车子缓缓开动,陈莺莺征得唐醒同意后打开了后排的窗,驱散点车内不流动的空气,不至于让人憋闷。

周铃悦在和唐醒斗着嘴,话题千奇百怪从凤梨和菠萝的亲缘关系到绵羊和山羊的叫声有什幺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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