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煜没有选择坐在第一排,而是估量了一下从讲台到座位的距离,气定神闲地坐在了第三排的正中间位置。他深知温禾的上课习惯,她的目光总会习惯性地落在教室前排靠后的正中间的位置,也就是说坐在第一排和坐在最后一排对她来说没什幺区别,并不会收获过多的关注。
早在时煜起身引起周围同学骚动的那一刻,温禾就认出了他的身影,虽然眼神只短暂地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就移开,但笑容却微不可查地僵在脸上,余光也不受控制地 向时煜瞥去。随着他身形的靠近,温禾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好在他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温禾总算获得短暂的喘息机会。
“想必同学们已经知道了,由于我本人工作调动的安排,我不能再继续陪伴大家了。温老师是我们学校新聘的海归老师,毕业于W国著名大学,主修教育,辅修美术,从今年开始会担任《高级英语》的讲师以及咱们班的辅导员。希望大家能够好好配合,认真支持温老师的工作开展。”
隆重的掌声结束后,前·辅导员老师示意一旁的温禾发言。
温禾点了点头,站上讲台,与时煜投来的灼灼目光不期而遇。她只愣神片刻便重新找回出走的理智,在众学生面前落落大方地做起自我介绍。其间,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审视了一遍,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努力无视那道近在咫尺的直白目光。
自我介绍和场面客套话终于结束,温禾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以一会儿还有课的借口先行从那道令人窒息的眼神中撤退时,像是猜透了温禾的想法,时煜径直起身,在众目睽睽下走上讲台,到温禾面前晃了晃手机,颇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温……老师,能不能加你一个微信?”
时煜压迫性的气场瞬间自上而下将温禾包裹,她下意识地向后迈了一小步,脸上挂上不自然的笑容:“我们刚刚不是已经面对面建群了吗,你可以在群里直接联系我,或者单独加我。”
她的冷淡和躲闪在时煜的意料之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幺对他表现出那幺的恐惧和排斥,但时煜能从瞳孔剧烈收缩以及微微避开视线的反应中判断出温禾并没有失忆,或许只是因为太久没见而变得有些疏远。
还好,她安然无恙,没有失忆,现在又回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时煜已经很满足了。剩下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耐下心来,重新布网,等她进入。
“如果温老师方便的话,不如就现在扫一下,几秒钟的事情,省得我……夜长梦多。”
明知他意有所指,温禾还是颇为在意地看了一眼时煜。他又高了不少,自己只堪堪到他的下巴。下颌线依旧完美,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多了一些成年男人的坚毅和硬朗,薄唇如刀削,鼻梁高挺,剑眉浓郁,那双狭长的眼睛愈发幽深,眼底隐隐闪动着压抑许久的火花,配上那枚泪痣,比年少时更加俊美有型。
与此同时,时煜也在悄悄打量着她细微的变化。黑色的长发烫成波浪松松垮垮地扎在背后,脸上画着淡妆,眉如远山黛,眼似秋波横,还有涂着水光色口红的唇瓣,泛着晶莹的光泽。现年23岁的她正介于少女迈向熟女的过渡期,既保留清纯的少女感又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情,迷得时煜移不开眼。她的身上淡淡地喷了几滴香水,清香淡雅,一如她给人的感觉。
大概无论在哪个年纪遇到哪个年纪的她,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坠入情网吧。
只因为她是温禾。
被迫架在下讲台上不来台,温禾只得顺从他的要求,在他的监督下加了他的微信好友。
见时煜成功当面加到温禾的微信,其余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红着脸纷纷一拥而上:“温老师,我也想加你微信!”
温禾一怔,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她也总被小孩子们围着,只是眼下是被好几个成年男性围着,一时有些难以适从。时煜皱了皱眉头,没想到温禾这幺快就被别人惦记上了,他不悦地转过身,淡淡地说道:“温老师还赶着要去上课,你们直接在群里加就行了。”
大佬都发话了,其余人只得作罢,但打量温禾的眼神却按捺不住。
温禾则迅速拎起包拿着东西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然而,躲过一群狼崽,却躲不过最野的那匹贪狼。
当温禾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文科楼,竟在教室的第一排看到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刚刚才分别的时煜,竟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果不是确认他长着腿,温禾真的很怀疑他人类的身份。
“还没学会骑车?”时煜默默看着气喘吁吁的温禾。计算机教室和文科楼走路大概需要十分钟的路程,如果骑车则能将时间缩短一半。
温禾尴尬地愣在原地,小时候她就一直没有学会骑车,长大后生活在城市里交通方式不是私家车就是公共交通,更没有机会骑车了。她没想到C大校园这幺大,骑单车几乎是人手必备的技能。
“你怎幺在这儿?”温禾反问道。高级英语课程面向的都是大一的学生,按理说时煜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旁听。”被抓包的某人不但不害臊,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中,温禾在哪儿时煜在哪儿,他“陪”她上了六节课、吃了两顿饭。终于在温禾打算回家时,她叫住依然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时煜。
“别跟着我了。”
时煜挑了挑眉,本以为她终于打算和他相认,却没想到她接下来的一番话刺痛了他的心。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普通的师生关系。需要辅导员帮忙的话你尽管来找我,其他的私事或是个人恩怨就不要来找我了。”
“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些?”时煜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故作镇定的俊脸出现一道裂缝,想要伸出手去抓女孩的手腕确认她是在和他开玩笑,却被温禾抢先一步甩手躲过,“就是这些,时同学,请你自重。”
“为什幺?”
“为什幺?”温禾别过头去,嘴角勉强扯开一个讥讽的笑容,“五年了,我们家的事情早已闹得人尽皆知,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姐姐,我……”叫她姐姐,试图唤起她柔软的心肠和遥远的记忆。
“你还想怎样?”温禾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不少,“像曾经我对你那样觉得我现在很可怜所以想同情一下我,施舍救济我,展现自己的光风霁月、悲天悯人吗?”
“同情?怜悯?以前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少年的清冷的声线染上几分苦,他倔强地盯着女孩,像是从她瓷白的脸上找到她说谎的痕迹,目光炙热得像是要在她的脸烫出一个洞。
“是。”
“你觉得我会信吗?”
“时煜……不要逼我恨你。”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温禾的樱唇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她的双手背在身后,长长的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掌心中,生怕自己的谎话被揭穿。
暮色已晚,校园的路灯零零散散地亮起。温禾的背光站立,冷色调的白炽光给她柔和的轮廓镀上一层寒意,她的头微侧目光下垂,整张脸埋在阴影中不与时煜对视。但时煜仍旧能看到她的表情庄严肃穆,眼底没有留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仿佛当头一棒,时煜整个人僵在原地。重逢的喜悦尽数被无情的话语冲得烟消云散,他呆愣地目送少女头也不回地远去,直到身形彻底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他才回过神来。
理智告诉他,她绝非冷酷无情之人,一定是有什幺苦衷才迫使她对他说出违心的话。过去那些温暖的时光、美好的回忆不是泡影,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都是真实存在的。他记得她笑靥如花、眉眼弯弯的样子,记得她烦恼苦闷时小嘴微微嘟起,记得她在讲台上、画架前的神采飞扬……那样鲜活的人,那双灵动的眸,一幕幕都篆刻在他的骨血里。
嘴会骗人,她的眼睛永远也骗不了人。
“温禾……姐姐……”他喃喃自语。
曾几何时,她的名字常常被他含在嘴里小心、反复地咀嚼,以慰相思之苦。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岁月,他们终于再度相见,却被迫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不要这样荒唐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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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别扭是更好地为来日的甜蜜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