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岐猜到他想问什幺,朝殿外走的步子顿了顿,“待她醒来,送她离开。”
“是!道君。”
他似是想到了什幺,又转身折返至殿内,拿起放在案几上的问心剑。
他提着剑,身形修长,头戴冠玉,发带被风吹起,身无灵力却从容有度,步伐沉稳无声,端的是一副君子风骨。
谢云岐喜静,鹤云峰层峦叠嶂,怪石嶙峋,尽是悬崖峭壁,终年云雾缭绕,纵是春日也刮着料峭的寒风。常人攀登,难于上青天。
但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加上没有修士破坏,鹤云峰藏着大量的天材地宝,灵植格外丰富。兽类也因着灵气的滋养,启蒙开智,有了灵识。
明光殿就建在鹤云峰峰顶,与山下灵物隔绝。
这一如往常一般宁静,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却总会想到姜婉的面容,挥之不去,连握住问心剑,也无法平静心绪,他难得地生出了一丝烦躁。
谢云岐握住剑柄,在数以千计的日夜中,重复了上万次的一招一式,却在这时遇到了阻塞,剑法失了准头。
她与这世间女子并没有任何不同,今日之事,权当了却因果。
他已至渡劫多年,差一步便可成就大道。他的一生为剑而生,唯一的追求便是心中的道。
七情六欲只会干预他,他需要的是纯粹、从一而终的剑心,道心动摇,后果难以挽回。
剑修,当以剑为身,凌厉、果决。
思及此,谢云岐放弃了剑诀,掌心向前握住剑柄,手臂绷直,与剑同一方向,着力于剑尖,平稳刺出,反复地练着最基础的剑势。
剑势渐渐有了灵气,阻塞感消失殆尽,他的动作愈发行云流水。
剑气如虹,“咻——”破空声在庭院响了整夜。
几个时辰过去,天色微明,破晓的晨光驱散了浓密的雾。
日光穿过雕窗照射在床榻上,惊扰了榻上沉睡的女子。
姜婉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刺眼明亮的光唤醒了她沉睡的身体。
她用手遮住双眼,待双眸能够适应光亮后,才睁开眼。
明光殿的陈设她再熟悉不过,这个场景也并不陌生,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确定,“这是……明光殿?”
她这是回到过去了吗?
不,不对。她从来没有在明光殿留宿过,唯一一次来到明光殿还是那晚……
所以她是像古书中记载的大能一样重生了?
为了确定猜测,姜婉运转体内灵力,久违又熟悉的灵力流淌过经脉,温和的灵力一寸寸地滋润着经络,识海中的金丹完好无损。
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错误发生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修为和金丹都还在,姜婉心中欣喜万分。但她并没有高兴多久,这一世似乎因为她的重生发生了改变——上一世姜婉和谢云岐双修完,在明光殿待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现在,她却在这里留了一整夜。
来不及细想她为什幺会重生以及发生的改变,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姜婉掀开被子,准备整理衣物,却发现早已换好了干净的亵衣,矮几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
姜婉微愣,有些诧异。上一世她离开时,明光殿只有她和谢云岐两个人,她做完一切就离开了,这一世居然有人替她换了衣物。
不过想再多,也比不上早点离开这里。
姜婉收拾好一切,深深地看了一眼明光殿,唇瓣无声地张合几下,似是在告别,扭头离开了寝殿。
说来也怪,上辈子对谢云岐执念颇深,直至自爆元神时,那爱意才减淡几分,多了些许后悔与怨怼。刚刚身处明光殿,那浓烈的爱意居然只剩了几分怅然,刻骨铭心的爱已然黯淡无光,浑身上下充斥着说不出来的痛快与解脱。
再见,谢云岐。我应该为自己活一次,我有我自己的道可走。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婉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隐匿身形小心翼翼地离开主殿,不知是她隐匿得太过精妙还是如何,拐角处拿着留影石的黑袍人居然没有发现她,黑袍人经过她的身边,急匆匆地朝着一个方向离开了。
姜婉不欲管黑袍人动向,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来不及操心这些。
一阵风吹起黑袍人面纱——那是一张酷似小师妹的脸。
小师妹怎幺会出现在这里?
只匆匆一眼她并不能确定黑衣人就是小师妹,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必要去管她为什幺会出现在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按照时间线,三日后才会发现宗门秘宝扶桑花失窃,她的时间很紧迫,只有三日时间调查清楚这一切。
太虚宗在西南方向,离得并不远,以她的脚力一日便可抵达。
而黑袍人,也是往这个方向走。她并未使用任何法器穿行,戒备心也不强,也未隐匿身形,似乎并不在意被人发现行踪。
姜婉顺路离开了鹤云峰,见黑袍人往太虚宗方向走,她基本确认了这人就是小师妹。
小师妹名叫白婷婷,从小被娇生惯养宠大,性子娇纵不谙世事。虽有点小脾气,但性格天真烂漫,对她也十分敬重。
她乔装打扮成出现在鹤云峰实在奇怪。
鹤云峰回太虚宗只此一条大道,姜婉饶是不想探究白婷婷的用意,也不得不跟在她身后,一道回了太虚宗。
白婷婷并没有从守卫森严的正门进入,而是从一个约一人高的小洞钻了进去——前段时间被从灵圃逃出的灵兽撞开,掌管护山大阵的长老在闭关修炼,外门掌管杂物的领事为七日后的内门弟子选拔忙得分身乏术,这处也就未来得及修缮。
加之由于太虚宗外设的阵法精妙,非本宗弟子不得进入,暂时搁置也就不是什幺大事。
只见白婷婷沿着小路走了大约一刻钟,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在路口等候,看不清面容。她从袖中拿出留影石,递给男子,与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这留影石的样式有些熟悉,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也十分巧妙。姜婉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
隔得太远,加之施了结界,姜婉听不清两人说了什幺。玄衣男子修为在她之上,她不敢靠得太近。
二人并未交谈多久,白婷婷走后,玄衣男子将留影石拿出端详了片刻,神色凝重。
没有白婷婷身形阻挡,姜婉得以看到留影石的全貌——赫然是上辈子记载姜婉偷了扶桑花的那件法器,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百口莫辩的一幕。
那夜之后,为情所伤的姜婉离开明光殿后,穿着一身凌乱的红衣,脸色苍白,泪痕满面跌跌撞撞下了山。
鹤云峰有谢云崎坐镇,无邪修或流匪来犯,是块少有的祥和之地。山脚下因此也有凡人在此安家立命,时常有采药娘或者农户上山采药,姜婉失魂落魄的样子恰好就被一位面容和蔼的大娘撞见。
大娘名叫珍娘,看见她蹒跚的步子,当即放下了背篓,想要伸出手扶着她,看到粗糙带着泥的手,又在半空中缩了回去,“姑娘,我家就在附近。要不,你随我回家去,我给你找身衣服可好?”她面露担忧,怜惜地看着姜婉,似是明白了什幺。
姜婉目光空洞,僵硬地点点头。对她而言,现在去哪里都无所谓了,也没想过她这幅样貌遇见了歹人会怎样。
好在,珍娘是位纯朴善良的妇人,家住山下,一家三口育有一子。但丈夫前段时间摔了腿,一家三口的生计便落在了珍娘一人身上。她虽是一位妇人却格外贤惠能干,丈夫卧病在床并没有让她愁眉苦脸,终日以泪洗面。
她接替了丈夫采药的事宜,清晨上山采药,午时回家照顾丈夫和孩子用饭,下午将晒干药材送至医馆,日子就这样过下来了。虽不富裕,却也充实满足。
姜婉正是在珍娘采好药准备回家时遇见了她。
她带着姜婉回了家,细心地烧好热水,找来了她嫁人时做的两身新衣,放置在竹凳上,十分体贴地关上门,让姜婉自己独处一会儿。
姜婉沐浴完,珍娘做的饭也好了。鲜香可口的饭菜和珍娘眼底的温柔,勾起了姜婉的味蕾。她大口地扒着饭,所有的难过与伤心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她难得地在这里找到了平静。
之后,姜婉就在珍娘家里住下了,清晨跟着珍娘一起外出采药,晌午将药材送至医馆。她药理学得极好,教珍娘认识了许多灵植,以便以后她不在了,珍娘仍能采到药材谋生。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她略微懂一点医理,出于报答珍娘,她许下承诺会医治好珍娘丈夫的腿。
这病并不难治,只需几味药煎服。其他的药材在寻常医馆都能找到,就差一株百年的灵植入药,方能行走无碍,彻底根治。
山脚附近的灵植已经被采摘得差不多,姜婉拒绝了珍娘一同采药的请求,决定去山腰采药。
鹤云峰灵气充沛,遍地灵植,姜婉金丹期修为,找到到一株百年灵植并不是难事。
她背着背篓,调动灵气,片刻后便到达了山腰。
大丛的灌木和月光花郁郁葱葱,开得繁茂,几乎没有落脚之地,这些都是中阶灵兽常吃的低阶灵植,年份都不足。
这里灵植太多,挨个实在难找。姜婉闭上眼,用灵力感知灵气最为浓郁的方位。
那边——一丛婴儿拳头大小仿佛在滴血的蛇莓开得繁茂。
姜婉朝那边走去,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怕惊动了此处的灵兽。
开了灵智的虫类,数量众多,个头巨大,两三只她能勉强应付,可这种低阶灵虫大多群居,不巧惹了一群灵虫的话,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不丧于虫口。
蛇莓,入药可清热解毒,散瘀消肿,是蛇类最爱吃的果实,周围枝叶蔓生,通常有蛇类出没。
姜婉拿出放在背篓的药锄,用灵力包裹双手,握住药锄,靠近蛇莓。
药锄还未割下灵植,变故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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