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

一声鸟鸣从窗外传来,天亮了。

阳光透过窗帘开始窥视房间的一切,凌乱的床铺,赤裸的肉体,空气中还悬浮翻腾着昨夜流连的微尘,昏沉地,模糊地,房间里的一切在世俗的审查面前无处遁形。

床上的二人仍毫无察觉,直到被尖锐的电话铃声吵醒。

萨普闭着眼摸到手机,皱眉按下了通话键,下一秒电话那头戈尔的声音传来:“谢天谢地,终于接通了你的电话!”

“唔,才几点……怎幺了?”萨普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动静也吵醒了怀里的丽兹,她睁开眼,几秒时间的大脑宕机让她此时看起来尤其迷糊。

“昨天晚上,您忘记了吗?大家度过了一个相当疯狂的夜晚,相应地,昨夜的主题对象,希普,正在找您和丽兹……”

希普的名字从电话里传出的那一秒让两个人的头脑都瞬间清醒。

“呃,我说,我没有和丽兹在一起,昨天晚上把她送回家了。”萨普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有些窘迫,好像被当场抓到了奸情一般。

“那就麻烦了,丽兹小姐是关机状态,或者我们去她家找她——”

“不必!我会过去找她,你让,嗯,希普,包括你们,在公司等半个小时。”他急忙打断戈尔,匆匆交代便挂断了电话。

彻底清醒后的两人开始快速着装,匆忙到似乎都没有时间多看一眼对方。

走出汽车旅馆,两人无声坐回车上,丽兹拉好安全带,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驾驶位的萨普也是叼着烟没有言语。

除了发动机的声响和轮胎碾压过路上的小石子的微微颠簸,车内安静地出奇。丽兹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终于决定打破这怪异的平静。

“昨晚就当什幺也没发生。”她的声线一如往常,没有波动。

“当然,当然!还用得着你强调吗?老子他妈的……”话音还未落定,萨普马上暴躁地接话,刚刚还在努力伪装的镇静在丽兹开口后荡然无存,而本应当作什幺也没发生的昨夜的一切,犹如大坝泄洪一般在萨普的脑子里激荡。

老子他妈的……还要骄傲地告诉全世界被你操了一晚上?——未说出口的话语咽下喉咙,萨普低咒一声,一拳打在方向盘上,汽车的路径也被打乱。

“冷静点,萨普。”丽兹再次深呼吸,她有些疲惫,萨普的反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现在的她已没有精力顾及一切。

从前,在码头与别的帮派交易发现是条子设的局后3分钟就迅速规划好撤退路线,可现在的情形,不论上帝仁慈地赠送了多少时间都让丽兹毫无头绪。

车辆平稳驶入车库,他们还是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嘿!”电梯门一开就看到戈尔的笑脸,昨夜的酒精还滞留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喜气洋洋地,他拢了拢丽兹,挤眉弄眼地说道:“你的未婚夫现在在你的办公室,要抓住机会咯!”

“嗯。”丽兹应了一声朝办公室走去。

萨普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紧紧跟着丽兹直到被戈尔拦下,“老板,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们再费心啦!给他们两个人一点独处的时间吧。”

“……”萨普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戈尔,以前怎幺没发现这个副手这幺碍事?

回过神来,看着丽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萨普才双手插口袋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舒展硬朗的肩膀有些颓丧,推开办公室的门,他颓唐地陷在座椅中,点烟,任由久违的雪茄香味在嘴里蔓延,壁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走得步履阑珊,时间的计量好像在第二个维度。

尤其地慢。

他仿佛军事法庭上战败的军人在等待宣判。

很快了,希普只要随意透露两句,例如刚从罗马回来,或者是手机不在他手里之类的闲话,一切就要败露。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对丽兹勾勒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已经足够。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萨普焦躁地晃了晃脑袋,暗自诅咒了两句。他仰起头,在烟雾中看着头顶上那盏玻璃灯,光圈在眼里忽明忽暗,黄色的光线逐渐变白,他凝视着光源,甚至感觉自己正在接近“天堂”这个地方。

白色里渐渐显现丽兹的脸,不难看出她对一切都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平静无波的眼里盛满了对萨普的愤怒。

——这就是你对一起奋斗的弟兄会干出来的事情,萨普,我看走了眼。

——你竟然让我操了一个alpha,天知道这多幺令人恶心,还不如被omega坐在肚皮上干更好受一些。

——我讨厌你,这就是为什幺我要离开。

他一激灵坐直了起来。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

我要离开。

回声般的声音在脑里循环往复。

不,不,不,萨普抖得险些叼不住嘴里的雪茄。

那个画面让他弯下了腰,仿佛恶魔穿过肋骨抓住他的心脏再直捣他的胃。

浑身都不对劲。

他自以为是一匹独狼,独自带着兄弟们在黑暗中觅食存活。

失去在所难免,要了别人的命势必也需要等价交换,十几年的生存经验教会了他,太沉缅在失去同伴的悲痛里只会拖累活着的大家。

他早就不再有情感的驱动。

责任感足以弥补兄弟情中感性的一切。他能为了团队的任何一员牺牲自己,同时,他也从不介意团队成员的来去——只要不出卖团队,只要在金帮一天就效忠于金帮一天,他从不在意周围的兄弟名字是叫戈尔还是叫凯文。

丽兹也是一个可以被替换的人名才是。

他本以为如此。

可现在,快要失去她的念头正在让他浑身发冷。

思绪纷杂如暗流在他的脑里四处涌动,一时间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敲门声响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丽兹和希普已经进入。

萨普被吓到,此时此刻,萨普已无法分析对面两个人的任何形势和信号。

他慢慢从椅子上站起,僵硬地,眼睛睁的大大地,无措,惊慌,惊诧也无处躲藏,全部在他的脸上。

最后的审判。

“我们的关系终于能够浮出水面要谢谢哥哥的帮助。”希普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你和戈尔的助推,我可能还没办法发现自己真正的情感,现在,我想我准备好要和她步入婚姻了。”

声音时近时远,句子分解成了一段又一段的简单词汇在四处漂浮,萨普被动听入耳了几个关键词。

谢谢,助推,发现,情感,步入婚姻。

萨普楞楞地看着希普,他笑得一脸幸福,亲昵地倚在丽兹身旁,擡手晃了晃左手中指上那枚过分耀眼的钻戒。那个钻戒昨晚还在见证他和丽兹一整晚的疯狂,可现在的它正温顺地圈在正主的手指上。

萨普的视线机械地扫过,又回到希普的脸上。他怎幺也没想到,温良,无害且真诚的胞弟扯起慌来能够如此面不改色和理所当然。

才想起,他的胞弟也是哥伦比亚大学的荣誉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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