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
“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苏和怔怔看着一旁空出来的位置发呆,直到温子安拍了拍他肩头才回过神来。
“什幺?”
他擡了擡依旧有些发酸发胀的胳膊,擡眸问坐在对面的沐童,“姐姐呢?”
“她说没胃口。”沐童喝了口水,缓了缓有些噎的食道,指着她昨晚睡的房间。
“而且,姐姐的声音有点奇怪。”
房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落在寂静的房间里,泛起一层涟漪。
荼靡回头看见他,心里还是一塌糊涂,愣愣地说,“你来做什幺……”
看着她神色恍惚的样子,苏和有些着急,上前拍拍她发白的脸,“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别过脸躲开,挥手打掉他落在脸颊上的温度,荼靡皱起眉头,“别碰我。”
“你怎幺了……”
一阵阵发冷,她歪着脑袋靠在床头,指尖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抠着羊绒衫上那个不知道什幺时候破开的小洞。
苏和喂了一勺肉汤拌饭过去,关键时候还戏谑地安慰道,“先吃点儿,没体力了,我们还怎幺跑。”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荼靡整个人受不住,带着哭腔地吼,“是你!你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
看她崩溃地哭起来,苏和整颗心被人死死揪住,他思绪一团乱,抽了纸巾伸过去帮她擦眼泪。
“别碰我!”
荼靡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苏和,”
她仰起头看他,一张脸乱七八糟,随后哭着哭着笑出声来,看着窗外那片压抑的黑云,“苏和,我不欠你什幺。”
“你也别总说让我跟着你,你明明知道自己给不了我未来。”
她开口叫他名字。
两次。
一次生,一次死。
最后,互不相欠。
抓着她的袖子,抱她起身。不顾她对自己拳打脚踢,径直走出门,塞进车子的副驾驶座,面无表情地系好安全带。
荼靡缩在座位上,整个人毫无血色。昨天,她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慈善晚宴,说到底,不就是个变了法的吃人盛宴。
出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说苏和没能力帮她,倒不如说,他摆明了跟那群人就是一伙,起先说带自己逃开不过就是个缓兵之计。他明明……明明可以带自己离开……
这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先是将人诱拐进来,再闭上嘴一点点咀嚼,最后将她吃干抹净。
遇到红灯,苏和停下来给她擦眼泪,她已经不哭了。只是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眼睛红红看着窗外,那副神情,茫然无措地让他心疼不已。
是什幺裂开了。
就像一个口子,慢慢的,慢慢的,先是尖端,再到中部,最后直到一颗心,裂成两瓣、四瓣……稀碎。
碎片落了一地,怎幺也捡不起来。
一路无话,直到车子最后在一处幽静的郊外停下。
荼靡扫了眼环境,别过脸看他,“怎幺?急了?想杀人灭口?”
眉间的冷色一浓,他拔了车钥匙反手将她的座椅下拉。
猝不及防被突然覆过来的身影压住,伸手就要推他,却被人攥着手腕紧紧扣在头顶。
假意露出凶相,他眼底是沉重捉摸不透的神色,“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车归你,或者跟我走。”
“前者你前途光明应有尽有,后者别无其他,只有我。”
“你也会去参加那个慈善晚宴是不是?”
苏和见她又哭了,讪讪地靠在她肩头,有气无力地合上眼,“你别哭,你一哭,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完了。”
“是不是?”
睁开的双眸里布满了红血丝,语气有些无奈,“是。”
“那你也会杀人吗?”
“不会。”
她想活下去。
跟这个黑窑子里其他奋力工作的人一样,都想活下去。
荼靡看着他,苏和抚人心地说,“别想太多,想想离开了之后先做什幺,继续读书还是去学医。”
见她惊讶看着自己,他舔着脸笑,“别否认,我了解你。”
“你了解我?”她转头看着苍茫寂寥的郊外,怔怔地咀嚼他的话,“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荼靡裹着外套从车上下来,脸上依旧是无精打采的苍凉。
苏和也打开车门走下来,靠在车边习惯性地要点烟,在掏遍了口袋都没找到打火机的时候,荼靡墨色的眸子盯了他半晌,向他递过去一把塑料透明带着粉色液体的打火机。
看着突兀出现的手愣了愣,他接过荼靡手中的打火机,问她。
“哪儿来的?”
“诊所拿的。”
烟雾袅袅中,两人的视线相接一瞬,她看到苏和眼底升起的一点点好奇。
“为什幺当初不直接学医?”他淡声问。
“人总有迫不得己的事。”她眉眼微扬,似乎将刚才两人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嗅到那淡淡薄荷的味道,荼靡转过头,从他唇上取下烟吸了口。
味道很清淡,带着让人清醒的气息。
看着她陶醉于烟雾中的样子,整张脸和眼睛都红肿起来,苏和伸手抢下烟掐灭,神色飘忽,声音清冷。
“有我在,你不用做那些委屈自己让别人开心的事情。”
荼靡隐约感觉到什幺,擡头看他,眼神里藏着想探究的光。
“我们以前……”她歪着脑袋,继续问他,“见过吗?”
苏和没有说话,只是唇线淡淡抿了下,擡起她下颌,吻下去。
无限热切地纠缠她的柔软,这个吻太过缠绵动人,荼靡一时间竟忘了阻止。
指甲无意识地摩挲他耳朵上的小肉包,两人之间,避开前面的不愉快,显得那样亲昵。
她没能等到光,却成了别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