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之前花侍郎刺伤无上皇,赵殊将他投入大牢,不管皇姨、皇姐妹、盛亲王如何在朝上蹦哒、拦辇跪求将他五马分尸体,她皆搪塞:
欲细查后宫陈年怨仇、无上皇受伤疗治要紧,陈相在边关,朕心焦如焚……
她确实细审了,所获虽甚微,终有两个颤巍巍的先帝寝宫老嬷嬷,说起盛亲王应知情,早前,无上皇、先帝都待盛亲王甚好,花侍郎高中探花、入宫后,皇上与盛亲王渐疏远;先帝重病时,盛亲王才重进帝寝宫……
除此,老嬷嬷、老总管们身子打摆似惊抖,就算被诛九族,也说不出甚来;
盛亲王,出名的老厕石,毫无头绪下,定审不出甚来,症结还是在花侍郎身上。
她再次走进大牢,看花侍郎。
花侍郎伤得不轻!像条长长抹布拖在牢房墙脚,衣袍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血污迹错落,触目惊心;青丝湿贴颈、脸,她蹲下,撩开他脸上湿发!
一怔!
面向她的右脸,一道刀疤从他眼角直至下颌!
他擡头看她,几瞬后,嘴角轻咧,刀疤扭动,右颊生生透着幽诡!伤疤红痂肉凶烈地和浓昳底色争艳!
她只瞄了刀疤一眼,转看向他眸眼;他咧嘴嗤笑,和她对视,恨、怨在灰湿墙壁高处油灯洒罩的昏茫茫浅光中,交织;——如今他遍身伤,容颜终毁,可欢愉?欢喜?
给他戴乳环那天她说【侧父后,来玩个戏码吧】是这意思?拿他当饵?连环局中又一环?
他再次成她们的对弈靶子!在他身上你抽一鞭、我挥一刀……
哈呵呵,他看着她,笑得溢出一大口血……
看来也问不出甚;她没说话,起身往外走,他咳着吃吃笑,挤出个【恨】字,恨没捅死无上皇,恨皇权,恨她;恨没机会,也捅她一刀!
她脚步没停顿。
受重伤,也没停下折腾,盛亲王应是窜唆主力?左臂右膀?她以为她们群龙无首,盛亲王入京后:不怕,有孤在呢?
她仍然按捺不动,花煜仍在牢中挨饥挨饿、挨小打小虐;世上没光阴时辰打不败的物事,年纪不大,她“拖”字诀用得颇老到。直拖到无上皇伤渐无碍,利用这事件的怨气、嘣哒力量渐枯竭……
直待铺排好京城府尹人选,她不计嫌拜陈相一派的方敏为右相,赐龙头铡、尚方宝剑,以新官猛火,肃查贪腐。
“方相,朕若骄奢、以民脂民膏酒池肉林,龙头铡下便是朕的归宿。”
方敏:……,急急跪下、五体投地、百拜顿首,一番【皇上千秋至尊女帝楷模,臣定不负皇恩……】云云,这、肃查目标不言而喻……
不管陈映以何心思拓疆、盘据北番,大景疆域比先帝时大幅北拓,陈映借她北征,她也借陈映战绩、番地政绩拢聚民心,冬季征兵,府衙一呼百应,为来年西征打下根基。
庆功酒宴后,她携无上皇至漱泉宫泡足,宫卫顺道将赵艳禁在那,她又将盛亲王与几个主事皇姨皇姐妹诳至慈寿宫禁足,替她们回各地党羽信函:冬月吉日,齐聚九连山下……
冬月初九,九连山下血流成河,她派的是跟随过先帝的血卫军,年少女帝杀戮毫不手软!
该斩的斩,该放的放,该拢络人心的赏封地、官职。
可惜,盛亲王没供出甚来,皇族党羽确实与其无关,盛家家卫一半还在来京路上,一半在西疆封地,那付老神在在牛皮样儿,相当招人嫌恶!
她一边与陈映信函往来,共议商物流通,下一盘南北融通大棋。
半年来,她没到秀欢宫淫乐,几忘了花侍郎这号人。
百事毕,近冬至,她才着人拉花侍郎出来医治。
“怨恨朕?”她负手看他,兜了个圈,他又如初出冷宫时,瘦削、苍白、虚弱;陈伤未愈,添新伤若干。
暗红刀疤从右眼角蜿蜒而下,往苍白浓丽底色,掺进残酷、残缺俊魅,更衬得左脸俊昳完美;望过去,叫人瞬间领略残憾美、世间事难十全……
他窝在躺椅里,望着窗外那个小刑架,雪一片片飘落、一层层叠盖,这淫诡训罚器具,被妆染如无尘圣洁镂空白塔。
他转头,看她,点头;半边脸浓丽俊雅,半边脸俊诡……
几案上,两盅汤圆飘着糯香;小火炉熊熊暖暖;
两人寡冷对视。
“恨不得也捅朕一刀?”她轻笑。
【铛啷】一声,小匕首被扔向他脚边地上。——那把削磨插他马眼绣球花梗、也是刺进无上皇腹侧的小匕首。
他垂眸盯看,柄黝黑、刃身闪着冷锐钢光,利刃见过血,钢光透出隐隐杀气;捡起,狠狠插进她腹侧、心窝?
缓缓俯腰,他捡起匕首,坐直,紧握黝黑刃柄,紧得手臂剧颤、指骨节突起,握匕拳头渐擡高、成捅插姿;
她慢慢走近,腰腹正好匕尖高度——明黄袍襟与匕尖,相距不过三指宽,用力插下去,她来不及躲、暗卫来不及出手!
手臂、手背青筋突起指骨关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