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城七月,时雨湍急。
雨水急而密,落在地上,在水洼中不停凿出浅沟来。
倾盆大雨伴着雷声降下,昏暗的室内,初醒的女子如芙蓉般娇美的面容从红销帐后透出来。
被汗水濡湿的墨发贴在鬓角,云腮花颜,朱唇皓齿,艳若桃李,只是方才中梦魇中回过神,肤色略显苍白,有一种近乎脆弱的美。
知意扶着床沿撑起身子,对着屋外唤道:“大夫请来了幺?”
“回夫人,大夫马上便来了。”屋外年轻的婢女立刻便回答了。
“扶我出去,我去看看夫君。”
她身形纤瘦,走起路来似弱柳扶风。
婢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自三月前大人出事以后,夫人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时常梦魇,醒来时枕上都是泪痕。
但心结难自医,便是亲眷好友来劝,夫人也放不下那事,整日郁郁寡欢,面色也一日比一日憔悴。
知意来到隔间,婢女推门而入,几重纱幔后,影影绰绰躺着个人。
她擡手屏退婢女,自己走入纱幔后。
向知意一直觉得,自己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日子过得一直很是顺遂。
这世上,她要的东西,似乎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而她的夫君,大魏的新科状元,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也是她轻而易举能够得到的东西。
她仍是记得二人初见的模样,春光云叶,花影晴枝,乍暖还寒风中还余有几分料峭,他那时骑在马上,朗眉星目,意气风发,折下那枝桃红赠予她……
前世今生,大梦一场。
怎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就好似,与如今躺在病榻上这毫无声息的男子,不是一人似得。
真是,令她觉得有些讽刺了。
知意唇角微勾,拿过浸在铜盆中的湿帕轻轻擦拭塌上男子干涩发白的唇瓣,缓缓低下身,在他耳畔低喃,声音小意温柔:“夫君为了我变成这幅模样,知意会照顾你的——永远、永远。”
“夫人,大夫来了。”婢女的声音传来,向知意掩去唇角笑意,又低垂了眉目。
“知道了。”
她整理了衣冠,柳眉间似笼了烟雨,虽带了几分病气,而这病气却又无法掩盖她这身秀骨潆洄的气质。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那脚步声止住,门外身着玉白色长衫的男子便立在门外,背着晦暗的光,只能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
“见过夫人,在下南毓,是来为薛大人看诊的。”
声音清越如泠泠珠玉落玉盘。
“外头雨水湍急,先生请先进。”
知意迎上前,稍许靠近,便嗅到他身上带着竹叶的清疏味道,想来是赶来匆忙,不知路过哪片竹林时沾上的气味。
这人,这不是她请来的大夫。
“是小叔请你来的吧?”知意面上挂着笑,眉眼温温柔柔,看着端庄贤淑,找不出半分错处。
“是。”南毓淡淡地回,似是不想多言。
借着屋内的烛火,知意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修眉远目,气质温和,宛如莹白的璞玉。
知意随意打量他几眼,却不想,他也看了过来,目光却纯粹许多,只是平静地观察了她的面色,才道:“夫人面色瞧着不大好,今日来是否接连梦魇?”
既是薛瑾请来为他哥哥相看的大夫,想来医术精湛。
不过……
“妾身并无大碍,先生请先为我夫君相看吧。”知意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