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半夜的时候, 宫里才来了消息,皇帝这几日身子不太康健,整日里困倦颇多,不大能主事。
所以林岐和大理寺的人到宫里的时候,除了早就等候在那儿的利乌使臣,就是坐在堂上的太子李盈。
座上之人月白色袍子,温润谦和地同利乌使臣说这话,见林岐一行来了才正了神色。
四个使臣,都到了。
林岐的目光仍旧落在那个装作听不懂汉话的使臣身上,盯了他好一阵。
李盈声如朗月清竹,虽有忧虑却平和有礼说:“利乌的使臣也要求进宫,正巧大家都来了,不若现下商量一下要如何处置此事。”
那利乌正使振振有词说了半天,林岐听了,句句都是冲他来的,那几个利乌使臣的都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个个愤恨不已的样子。
不过是说他仿佛在贼喊捉贼,又说他常年领兵与利乌交战,不宜主理此事,否则便是宁国对利乌的轻蔑。
林岐未怒,只是道:“臣妻被劫,臣全然不知,那时正被大理寺众人困在大理寺正堂,众人皆可作证。不过利乌使臣行为不端,欺侮臣妻,臣的确记恨。”
李盈微皱眉。
“不过依臣这些年的脾性,一刀结果了那使臣实在太便宜他了,臣不领这个罪。”林岐漠然说着这话,不管那四个利乌使臣是何脸色。
李盈吩咐人加了熏香香料后轻声说:“本宫也就直说了,大理寺与锦城侯在此案里,本就是互为牵制,使臣实在不用忧心锦城侯会只手遮天。父皇无法主事,本宫的意思,还是让锦城侯接着处理此事。”
那利乌正使与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行礼说:“若殿下不顾锦城侯徇私枉法的嫌疑,恕本使无法认同此决断,此刻便启程离开京城了。”
说着便闹着要走,李盈望了林岐一眼,意思是“你解决”,林岐便上前拦在门前,利乌人警惕起来。
“诸位就再听我说一句话。”林岐瞥了那正使一眼,望向此前觉得奇怪的那使臣。
李盈和大理寺的人不知道从林岐嘴里蹦出的几个音节究竟是什幺,只看到他走到正使耳边说了两三个字的样子,那正使脸色一变,不再跟太子争执。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齐少卿长舒了一口气,又一脚踢在一禁军侍卫身上催道:“还不去找找锦城侯夫人!”
林岐知道他是在自个儿面前扮个逢迎样子,不作他想,将人催走后,站在宫门前等到了利乌使臣。
正使想避开林岐,站在末尾的那懂汉话的使臣倒是走了过来,林岐问:“来使姓名如何?”
“眀摹,”男子眼睛微咪,显出细长精明的样子,“侯爷应当,不曾见过我啊。”
“是不曾见过。”
“那如何认出我的?”
“耳饰。”林岐的目光落在男子长至肩上的耳坠上。
眀摹皱眉:“有何破绽?”
“绿松石三颗,琥珀一颗,红宝石两颗,金刚石一颗,是利乌皇亲国戚才能有的规制。”林岐细数着他耳饰上的装饰。
“这不足以让你认出我是谁。”
“的确,您已经退让许多掩盖自己的身份了,”林岐的眼神落在他耳饰最下侧的那颗金刚石上,“那颗其实不是金刚石,是无色蓝宝石吧。”
眀摹望向他。
无色蓝宝石与金刚石都是透明颜色,容易看混。但在利乌传说里,无色蓝宝石是他们崇尚的主神所持有的,所以无色蓝宝石全国上下只有一人能作为耳饰。
方才林岐在那正使耳边说的是利乌语。
说成汉话,便是,国王陛下。
退让了,却放不下这份尊贵,仗着中原人不怎幺了解他们的风俗,也不会仔细辨认蓝宝石与金刚石,便胆敢如此。
那天秦娆跟林岐指出眀摹的时候,阳光下,他看到了那颗透明宝石显出的火彩,是蓝宝石而非金刚石。
眀摹忽而低声笑起来。
“其实我与侯爷也不能算是没见过,我曾扮作小兵,跟随我舅舅,也是与您对过阵的一位将军,到过边境。与侯爷曾在对峙时有过一面之缘。”眀摹说道。
林岐摇头:“是臣疏忽了,但陛下既然来此处,想来对和亲一事也是看重,知道利乌朝堂内外风波不断,唯有您亲自前来,才能确保和亲一事顺利。我国上下与您是一条心,那这件案子我会认真查办,给您一个交代,也请您别再难为我。”
“我的身份……”
“和亲顺利,您的身份则没必要被揭穿。”林岐垂眸。
眀摹点点头,向他行了个礼才离开。
齐少卿在一旁等了半天才见到林岐走过来,正准备上前示歉,就听林岐冷声吩咐:“派人盯着方才同我说话的那个使臣。”
“啊?”齐少卿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吩咐着找大理寺的暗探去做这事。
眀摹身上有股香气。
是秦娆交给他的那个香囊的味道。
她常年带着那个香囊,袖中身上难免就留下了那味道,靠近的人则有可能沾染。
林岐冷眸盯着利乌使臣一行人的背影。
“景王府的事怎幺样了?小厮找到了吗?”回大理寺的路上,林岐看着今日的探报问。
此刻齐少卿与他坐在马车里,见四下无人,齐少卿才缓缓坐到林岐身边低声说:“此事正要报来,走丢的根本不是小厮,是安宁郡主。景王府昨夜四处派人寻人,引来了城中注意,他们便同京兆尹说是走丢了小厮。他们本想今日找着人了,便瞒过去,谁知道一天了也没找着郡主,这才敢告诉我们呢。”
林岐脸色一变,把探报往脚底一扔:“景王这胆气,比自己那自己请愿和亲的女儿都不如许多,犯的是什幺蠢。”
“您看这两件事是不是有关联啊……”齐少卿也是觉得难做。
“遣一队人去悄悄找,事情此刻就密奏给太子。”林岐吩咐完后,看着那女行使周蔷身世的文书,在亲属记录上,微皱了眉。
秦娆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后半夜的时候困顿异常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光乍亮。
给她送饭的人,只把餐饭放在门口便走,房间里一直有个人守着她。
方才来送饭的伙计吆喝了一声,在她房外和客舍老板说起话来。
老板问道:“那送鸡鸭来的人可到了?今日午膳要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伙计答:“穿半个城呢,哪那幺快,一旁送米面的倒是早到了。一个时辰前遣人去胡市买香料去了,应当快到了。”
老板抱怨着:“昨日说了今日要得急,怎幺还这幺拖拉。”
离胡市来回一个时辰,城西是禽类养殖聚集所在,那这儿应当是城东城外十几里的地方。
秦娆算着,那看守她的人把胡饼往她怀里一塞,恶声恶气说:“快吃!”
她肩膀瑟缩了一下,低眸咬起胡饼来。
她正盘算着要如何做,墙对面突然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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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下一章就可以重逢啦(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