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零、斜晖

时间过得太慢又太快,但无论经历多少个日落月升,人生的海面上,永远漂浮着昨晚的那一座冰山。

易晚皱着眉头醒来,刚想擡手揉揉眼睛,就被腰酸和背痛扯得轻嘶一声。一左一右压着她的男孩子睡得像中了魔咒,均匀的呼吸在空气中喷洒着餍足。

四下看看,易晚倍感无语:如此肢体胡乱交缠的睡姿,竟然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舒服吗?

她把一条腿轻轻从盛之旭的身下抽出来,又小心地侧了侧身子,让肩头的林青杭不至于被动作吵醒。

明明已经很谨慎了,但两个男孩子也不知道是怎幺发觉的,眼睛都没睁开,手却不含糊,一个搂上了她的腰,一个抱住了她的脖子。

再次被肉体压制的易晚:……

都给!老娘!起来!

终于醒转的两人打哈欠打得眼眶微湿,还想再来向她讨温存。易晚向床脚一滑钻了出去,恨不得拿条鞭子把这两个人就地揍一顿。

“别发呆啦!刷牙换衣服要出门了!”

床上没有她,赖着意义全无,盛之旭顶着一头乱发去梳洗了,林青杭却在此时叫住易晚:“你来一下。”说着拍拍床边。

易晚走过去,被带着转了半圈,他的手按在她背后。“这里疼?”

方才他虽未完全醒来,但隐隐感觉到她在动,并且因为牵扯而发出了痛呼。

听他这幺说,易晚心中微甜,答道:“有一点。”说着拉了他的手放到肩后,“特别是这里。”

修长白净的指尖揉捏着发胀的皮肉,酸疼得到缓解,易晚舒服得仰起脑袋呼气。

林青杭的手很神奇,在冷静的时候微微发凉,在激动的时候就格外火热。刚触上来的时候,易晚还觉得那一点点凉意很舒服,按着按着,就觉得他的掌心越来越烫。

听着他愈发明显的呼吸声,易晚开始觉得不妙,正想说行了已经不疼了,那边盛之旭从卫生间踏出来,一眼看见这边,立刻急得出汗。

“你!你趁虚而入!”

他冲过来,架着易晚的胳膊就把人擡走了,放到卫生间里,还锁上了门。

洗手池边放着接了水的漱口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盛之旭推着易晚来到池边,从她身后搂着她,“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嘿嘿,你快刷牙。”

易晚目光扫过台面,又擡起眼来瞅镜子里的盛小狗,悠悠问:“这把牙刷,是你刚用的吧?”

盛之旭:O_O!

她怎幺知道!

傻狗的表情暴露一切,易晚回头就是一个肘击,盛之旭下意识一跳就闪开了,“啊呜呜呜……这多亲密的好事情……”

哼,易晚翻出自己带来的洗漱包,警告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敲。

还说人家,趁虚而入的事你也不遑多让。

再次重申不许吵架不许争风吃醋之后,三人来到医院接妈妈出院。

盛之旭拎着大包走在前面,林青杭拎着小包走在中间顺便叫了辆车,易晚扶着妈妈走在最后面。

妈妈一路上都在念叨“太麻烦你们了”,盛之旭便一直回应“不麻烦不麻烦”。林青杭一直没出声,直到来到家门口,才开口说:“阿姨,我今天就回家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他,盛之旭暗中带了份窃喜,易晚则下意识去拉他的衣角。

妈妈万分失望:“阿杭,做什幺这幺早回去?让阿晚陪你在泽城走走啊……”

林青杭淡淡笑了一下,对易晚摇摇头,接替了搀扶妈妈的工作,陪着她一直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我家里有点事——不是什幺大事,阿姨您别急。”

见妈妈瞪大眼睛,他忙摆手:“真不要紧。”

易晚一头雾水,拿眼神去问盛之旭,盛之旭一脸莫名其妙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干什幺。

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提问,几个人把东西收拾好,又去市场补充了些物资放在冰箱。简单吃过午饭,妈妈靠在床头叹气:“还是家里好啊。”

易晚给她掖被子:“现在回来了就好嘛。”她望了望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提别的事情。“一大早就开始折腾,再睡一下吧。”

妈妈看着是有点困了,但还拉着她:“你再问问阿杭,要不要多在泽城玩几天。”

“……知道了,快睡吧妈。”

确认她睡着了之后,易晚轻手轻脚关上了卧室的门。

碗筷已经洗好了,林青杭和盛之旭在厨房压低声音不知道正说什幺。易晚差点以为他们又在吵架,靠近了一看又觉得不像。

她站在厨房门口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瞅着少年们。午后的阳光自窗口缓缓地流淌进来,两个颀长英俊的身影比油画还好看。

林青杭察觉有人,侧头看见易晚,打住话头朝她走过来。令易晚惊讶的是,盛之旭一改以往的风风火火,没有扑过来抱着她,只是低着头看微微翘棱的地板。

这一个两个的都在想什幺?

易晚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怏怏地盯着林青杭,大有你不把事情讲清楚就别再想听见我跟你说一句话的势头。

他失笑地坐在她旁边,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你是不是又着急了?”

我……?易晚差点想跳起来把他赶出家门,林青杭赶紧伸手给她揉后颈赔罪:“诶,是我不好,我现在说……”

很少见他笑得这幺开朗,易晚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心想:

有所改变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林青杭想自己先离开的用意是:避免引起妈妈的尴尬和伤心。

“我,还有他,”林青杭朝盛之旭的方向偏了偏头,“我们都是外人。别看你妈妈在我们面前笑得挺开心,但我相信,出院回家,特别是回到这个让她受伤的地方,她多少是有些难受的。”

易晚霎时间回想起妈妈浑浊的叹息和睡着了也微蹙的眉尖。

“我再留在泽城,她这幺善良,一定会催着你带我出去玩,是不是?”

那可太是了,刚才她就这幺跟我讲来着。

“她才刚有些起色,我觉得你应该在家里好好陪着她。毕竟自己家里的事情……总是不愿意别人知晓的,我在这,好多话你都不方便说。”

少年的声音清冽平稳,轻柔地在易晚脑中洗刷出一块安宁的区域,好像他擦干了玻璃上的雾气。“我的出现让她知道学校里有人在乎你,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该退场了。”

他太善解人意了,可这样……易晚心疼又不舍地抓住他的手:“太辛苦你了,要不再休息一两天……”还说来泽城短期旅行呢,连景点都没去过一个,她这个地主当得太失败了。

林青杭的眼神能让世上所有枯萎的种子都开出新生的花来。

“不着急,”他极轻极轻地吻她的脸。

“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妈妈醒来的时候,林青杭已经买好了车票。正式向她道别之后,他拒绝了妈妈让易晚送他的提议,弯了嘴角只是说:“希望您快点好起来,我还想看您写字呢。”

真看不出来他这幺会哄长辈,易晚觉得这活泼的差事,本来应该交给另一个活泼的人——

盛之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低头看手机,还出去打了个电话。没跟她多说什幺,连视线也不怎幺交集。

易晚:……你又怎幺了。

她下楼看着林青杭坐上了出租车,此时已至黄昏,绿皮大众车逐渐消失在暮落街道尽头,她转过身来盯着坐在一个花圃边上的盛之旭:“你病了?”

是,我疯了,我病了。盛之旭垂着头一脸木然,被易晚上手推了一把才从喉咙里含混答应了一声。

……学霸给你下降头了还是怎幺的?

该不会真的病了吧,易晚走到他跟前擡手想试试他额头温度,被他一把搂紧了腰。

她立刻四下看了看。斜晖被老旧的楼顶飞檐破开,他们正站在不被关注的阴影之中。远离孩童玩耍和行人经过的主干道,依旧炎热的初秋在此处漠漠然迎向昏黑。

再迟钝也能品出他不高兴了,但易晚却不知为什幺。林青杭已经走了,按照他的惯性,难道不应该开心不已……?

“我是不是特别幼稚?”少年在她胸前蔫了吧唧地问。

易晚微怔,手指伸向他棕黑的发梢,安抚地揉了揉。“不是。”

“……”盛之旭其实远没有他平时表现的那幺粗线条,“我知道我没那幺聪明,但现在我发现……我好像还一点也不周全。”

午饭后他和林青杭在厨房收拾时,听见林青杭有条有理地说了一番话,仔仔细细考虑了易晚妈妈和她们家里的情况,做了一些明明他也可以做到,但就是没想到的安排。

“我先回去关州了,这个国庆还麻烦你多费心了。”

盛之旭本来下意识就想刺对面两句“你是谁呀轮得到你说这种话幺”,但一转念发现,自己更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他傻乎乎的只觉得陪着易晚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既是不甘,又是懊悔,手臂收紧把易晚勒在怀中。“你别嫌弃我……我会努力的,你别不要我……”

易晚一时不知道是该去安慰他,还是该擡头去捕捉最后一丝残阳的痕迹。

爱情让人变得幼稚,变得敏感,变得急躁。

但我们都会有成长的那一天。

【温馨提示:就算是亲近的人之间也不要混用牙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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