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西京天空彻底被乌云覆盖,鹅毛般的大雪笼罩着整个城市。
沈恪确定没有人在跟踪他,独自一人开车穿过荒原,穿过破旧生锈的铁丝网,提前两个小时来到了这个废弃的纺织厂中埋伏。
这里是燕京最荒僻的地方,红色年代这里曾有很多国有工厂,但二十多年前,经济开放初期的政策调整导致了大下岗潮,这里的工厂被迫倒闭了许多。
工厂十分破旧,大门前的荒草丛长了有半人高,铁梯生锈了,墙皮斑斑驳驳,玻璃支离破碎,冷厉的寒风卷着雪花吹了进来,将窗框摇的吱呀吱呀作响,拂过阴森的走廊时发出呜呜声响,像是鬼魂在哭泣。
沈恪提前研究了一遍地形,在这里设下了很多陷阱,蒙上了面,准备直接偷袭沈毅。
在暗处安静等了一个小时,工厂外终于传来了汽车泊车的动静。
破烂的工厂大门口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斜斜的高大黑影。
是沈毅。
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
很快,他身后又紧跟上了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群人乌乌泱泱破门而入。
沈恪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老婆大人说,这厂子里藏着个对她不敬的蒙面歹徒,让我把他逮住毙了他,兄弟们上!”
“是,首长!”
沈毅一声招呼,战士们开始分头搜索。
呜杂杂的脚步声充斥在破烂的工厂中,手电筒射出灯光扰人心弦的交杂晃动。
“啪”的一声,突然工厂的灯全部亮了起来。
沈毅想办法将工厂的备用发电机重启,让工厂暂时来了电。
沈恪连忙躲藏起来,但已是于事无补。
“报告首长,看到了!在二楼!”
蒙着面的沈恪几乎是一秒暴露,众人一拥而上,没过十秒钟,他就被逮住了。
沈毅冲了上来,拿枪指住了他的脑袋:“我倒是看看,这什幺龟头鼠脸的孙子。”
他一把将沈恪的蒙面头罩扯下来了。
看到了这张熟悉的脸,沈毅睁大了眼睛:“沈恪?!你怎幺会在这?你、就是烟婉说的歹徒?!”
沈恪心中立刻升起不详的预感,难道说沈毅不知道自己是来决斗的?
于是他顺着沈毅说:“蒋烟婉在开玩笑,她怎幺可能想杀了我,你们肯定搞错了,你们先放开我。”
沈毅也有些迟疑。
虽然他一直不喜欢沈恪,早就想弄死他了,可是他又担心擅自行动会惹蒋烟婉不高兴。
现在他也不敢动手,他要找先蒋烟婉确认一下。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她,并没有打通。
然而蒋烟婉像是早就预测到这一切情况都会发生似的,提前在语音信箱里留了一条冷冰冰的语音短信:
“是的,毅哥哥。没有错。上个月因为我住院那次,医生说他的器官已经衰竭,活不过三年了。我觉得让他这样病死好残忍,就想让你给他个痛快。”
沈恪这才清醒了。
他不敢置信,原来,她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什幺留在她身边的机会,她居然在一开始就计划了要杀他!
“所以,毅哥哥,你继续吧——”
她的话,忽的化作千万锋利刀片凌迟着他,令他陷入了巨大的彷徨恐惧中。
仿佛有什幺惧怕的东西冲破了牢笼,一口将他咽入腹中,不安和绝望淹没了他,像是把他的骨肉都剥掉,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止的悲伤与绞痛。
但此举正中沈毅下怀,他早就忌惮自己的弟弟已久,更因为蒋烟婉对他的偏向心中暗喜不已。
“……老婆大人给的任务,怎样都要完成!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毅此时不再犹豫,勾起唇角,面露厉色,毅然将手枪上了膛,对准了彷徨,震惊,无措的沈恪。
而沈恪,这一刻,无法言状的痛苦还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碎掉了,再也捡不起来。
“砰砰砰”
三声枪响在空荡荡的工厂回荡,同一时间,工厂电灯也突然全部熄灭!
“没打中!人跑了!快追!”
“小心有陷阱!”
士兵们乱作一团。
沈恪早就提前在电闸上做了手脚,制造了灯光的突然熄灭为自己提供逃生时机,又利用自己对地形过目不忘的本领,一路利用了几个提前布下的陷阱机关顺利甩开了众人!
他一路头也不回的跑路了,连夜逃出了国。
坐在飞往欧洲的飞机上,他万念俱灰,像是灵魂出窍般,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木然地坐在飞机椅子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五脏六腑搅和在一起,不断被人拉扯着。
好痛,哪里都好痛。
痛到难以忍受,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怎幺也想不通蒋烟婉为什幺不要他。
他可以跟她聊维特根斯坦,可以跟她聊诺特定理,他能看懂她写的文章,能帮她制出来她设计的药物分子,可是沈毅什幺都不懂,他就是个只知道炫耀菲勒斯的大老粗而已。
明明他才跟她更配啊!
他开始恶毒的揣测着蒋烟婉为什幺想杀掉他。
她想留在西京,光明正大的留在西京。
他的哥哥沈毅才是沈家公认的未来继承人,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盯上了他。
而他只不过是她认识沈毅的一个跳板。
现在,她担心他的存在,会继续阻碍她利用沈毅。
她嫌弃他多余。
所以他现在成了一只被主人拒之门外的狗,一颗被使用过就无情抛弃的弃子。
不再被她需要,还不如去死。
只是……不要死在自己讨厌的人手里。
于是,他差点从飞机上跳了下去。
然而,他在飞机的电台上看到了蒋烟婉与沈恪在婚礼上甜蜜的拥吻场景,气晕了,再醒来时飞机已经落了地,并没有实施成功。
后来,他又试图在阿尔卑斯山顶把自己冻死,划着小船到红海深入想把自己淹死,到亚马逊的原始森林里被野兽咬死。
可冥冥之中都没有成功。
因为,他还是疯狂的想回去找她,想低三下四的哀求她可怜可怜自己,只要不赶他走,就算是让他做条狗,就算她想要虐待他也没关系。
即使死的话,他也只想被她亲手杀死,死在她身边。
所以他每次自杀前都会发条短信给蒋烟婉,期待她能回复点什幺。
她嫁入沈家做了豪门太太的前几年,他经常看见她频繁出现在各大报纸头条……
他默默看着她儿子生出,全西京的权贵都去登门贺喜……默默看着沈毅被狗仔拍到带着狗嘴巴套大冷天的被她关在门外体罚……默默看着她结婚没半年,她就和娱乐圈小鲜肉传出绯闻……
可是,她再也没有给他回过一条消息。
她真的不要他了。
渐渐的,他幽幽的绝望发酵成了绵绵的恨意,越积越浓。
终于有一天,他想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不是自己死,而是蒋烟婉死。
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份证信息全部烧掉了,流落闵国街头,成了一名身无分文的流浪汉。
就是这样,他消失了,十五年没再跟她跟沈家联系过一次。
他独自一人坚强的活了下来。
直到十五年后,他再次出现了在哥哥的葬礼上。
这次,他决定,要亲自向她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