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莺啼婉转,翠羽衔着绿芽,成群结队从草屋前飞过,穿过不远处升起的青色炊烟,留下一串清脆鸟鸣,叽叽喳喳的声音乘着微风潜入窗沿,扰得床上睡着的人不得安宁。
床上的男人眉头蹙起,双目紧闭,而唇瓣开合不住呢喃着什幺。虽是在这三月清晨,却热出满头大汗。
倏地,床上之人猛然睁开鹰目,眼神锐利杀气凛然,却很快恢复成迷蒙一片,望着头顶的房梁出神。
萧佑棠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即使此刻身体刚刚苏醒,也立马进入警戒状态,忍者右手的疼痛,强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
他迅速打量着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手,以及四周陌生的环境。只见此间并不大,屋内陈设有些老旧,屋正中的小几上也有不少缺口,身上盖着棉被朴素,看上去并不富裕。而自己之前穿的那一身黑色暗卫劲装也被脱下,换成了白色粗布里衣。
萧佑棠正要掀开被子下床,老旧的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老旧门扉发出“吱呀”一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来人是一位穿着褐色短衣、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裤脚挽起,鞋上还沾着新鲜泥土。他看见萧佑棠下地了,哎呀一声快步跑去扶住他,嘴上大声囔囔着:“小相公才刚刚醒,快多躺着,有什幺事叫我来!”
萧佑棠看这架势也明白自己是被他救了,感谢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救!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姓张,他们都叫我胖子张,你随他们一起喊我胖子张,或者老张,都行!嘿嘿嘿。”
萧佑棠见他生性淳朴,也放下戒心,笑道:“那就多谢老张了!”
“嘿嘿,客气啥呀!”胖子张将棉被又盖回萧佑棠身上,转身走到门口对外面大喊,“萧娘子,你家相公醒啦!”
外面很快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洪厚有力,竟比胖子张的声音还要大上几分:“萧娘子去村医那边拿药去了!她不在!我这就去找她!”
“你快去快去!”胖子张对外面挥手示意对方快去,回头对床上的萧佑棠接着道,“小相公别急,你家娘子马上就来了!”
娘子?
萧佑棠蹙起剑眉,心中困惑。老张从一开始就再说“娘子”,究竟是谁?难道是她救了我?
胖子张似是想到了什幺,用桌上的茶碗给萧佑棠倒了杯水,颇有些羡慕的对他说道:“你娘子对你可真好,看着那幺瘦弱的一个小丫头,自己身上也受了不少伤,还强撑着背着你走了十几里路,最后昏倒在河边了这才被我家婆娘碰见。要是我受伤了,我家婆娘才不会管我哩!”
“死胖子你又胡说八道些什幺呢!”门外传来方才浑厚的女声,此刻离得近了,声音震得萧佑棠耳朵发麻,“你再瞎说,等你出事了,我真不救你了!”
说着,门口出现一位瞧着很是矮瘦的中年女人,身上穿着与胖子张相同布料的短衣,只是至少要比胖子张穿的小上两倍。
胖子张看见自己婆娘来了,将近两百斤的壮汉蜷缩着像个鹌鹑一样,方才声洪如钟,此刻却乖巧的像只麻雀:“娘子,不敢不敢!我再也不瞎说了!”
张娘子冷哼一身,一巴掌推开堵在门口的胖子张:“行了行了,快让开,萧娘子和刘大夫就在后边,别在这堵着门口!”
胖子张一面笑得谄媚,一面搓着手道:“好的娘子!我这就让开,嘿嘿嘿。”
萧佑棠看着二人在门口嬉笑怒骂,感受着平常夫妻的烟火气,会心一笑,这样的寻常感情,自己十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心中羡慕不已。
不一会儿,门外又出现两道人影,一位是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肩上挂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另一位,则是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姑娘,手上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汤药。
待看清她的脸,萧佑棠愣怔片刻,险些没端住手中的茶碗。
她怎幺会在这?是她救了我?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呦!已经醒了啊!”门口的老者看到床上的男人已经坐起来了,也不由得惊奇,“年轻就是好啊,这幺快能坐起来了!”
老者一面说一面跨过门槛,快步走到床边为萧佑棠把脉。
萧泠泠跟在老人身后一同入内,萧佑棠探究的视线将她的头皮烧的发麻,根本不敢擡头看他,只能站在床边垂头顶着脚尖。
其他人只当男人见到自己婆娘了心里头激动,并没有在意。张娘子拉着胖子张往外走,让他别在这里耽误小两口重逢。
只有萧泠泠知道,他的眼神里藏着的可不止激动,还有隐隐的杀意。
刘大夫捋着山羊胡子,凝神感受指尖跳动的脉搏,又检查右手包着的伤口,沉吟了一会儿,笑道:“萧相公身体底子不错,再加上入体的毒素本就不多,昨夜发了汗,现在已经好了七八成了,很快就能痊愈了!”
萧泠泠听见这个消息也顾不得萧佑棠可怕的眼神,开心地连声向刘大夫道谢。
“哪里哪里,”刘大夫摆摆手,示意萧泠泠不必多谢,“这都是医家该做的,娘子不必谢我。只要按时服药,你家相公很快便又能又跑又跳的。不过,之前同你说的药方配料要切记,野栖草汁液不可多一滴,是药三分毒,若是因此染上了毒就得不偿失了。”
萧泠泠点点头:“明白的,有劳刘大夫了。”
刘大夫挎起布袋,一面向外走一面道:“行了,萧娘子也不必送了,快些照顾你家相公喝药吧,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老夫也就不打扰二位了。”
“刘大夫慢走。”
很快房间就只剩小夫妻二人,萧佑棠经过此一遭,也知晓是自己误会她了,原来是她救了自己。
可是她怎幺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皇宫中吗?况且,自己从前那般对她,她既然离开了皇宫,为什幺不逃走,为什幺又要救自己?
萧佑棠心中疑惑不已。
萧泠泠也觉得有些尴尬,斟酌了半天想说点什幺打破僵局。
“你——”
“您——”
两个人同时开口,反倒让气氛变得更僵硬。
萧佑棠干咳一下,虽然心中隐隐有愧,但一张嘴说不出什幺好话:“你不要指望朕......我会感激你,之前我也救过你的命,如此就算恩怨相抵了。”
毕竟现在身在民间,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朕”咽回去,接着又阴沉着脸道:“你怎幺会出现在此处,私自逃离皇宫,是死罪!”
萧泠泠心中有些无语,端过方才放在桌案上的汤药,一边递给萧佑棠一边道:“说来也巧了,不管您信不信,臣......我是被人绑架出来的,半路上趁他们不注意逃走了。不过也幸好如此,不然您可能就真的要曝尸荒野了。”
萧佑棠接过她递来的汤药,看着黑乎乎的药汁便觉得喉中发苦,听见她说的话时,心口一紧,蹙着眉问道:“绑架?宫中那幺多的守卫,你怎幺会被绑架?”
“不是在宫里,是在宴殿被绑架的。”
“可有看清是何人绑的?”皇家苑林,居然会出现这种事,她毕竟是宫中后妃,居然堂而皇之的被人绑走。今日掳走的是后妃,明日是不是就会有人杀了自己?此事极为严重,萧佑棠不得不警惕。
萧泠泠摇摇头:“当时太黑,没看清绑匪的相貌,况且听他们交谈,他们也是拿钱替人办事。”
萧佑棠握着碗沿的指节用力,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手背已经涨起了青筋。
“既然如此,且看在你救了我的面子上,回宫之后我会派人去查,此事你不用担心。”
“嗯。”萧泠泠点点头,见他始终只是抓着碗而不喝药,便知他定是嫌苦了,劝道,“此地偏僻,物资匮乏,没有什幺果子糕点,不如我去拿几颗枣子,您就着枣子喝药罢。”
说着,就转身要走,可手腕突然被床上之人握住,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拉倒在床边,手腕则被大掌捏的生疼,掌心滚烫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袖烧着她的肌肤,脸霎时间就红透了。
他的一双眼里凝满了审视困惑,还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掐住她的手腕死死盯住她的双眼,薄唇启合,一字一字咬牙说道:“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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