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给予名字

军(二十)

为首的小孩一脸凶样,将指关节按的咯哒咯哒的,朝落魄的闻景辞比了比拳头,他们身上穿的破破烂烂,棉服上都是补丁,黑熏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呲牙咧嘴准备群起而攻。

闻景辞倒是像看跳梁小丑似的笑了笑他们的把戏,寒风凛冽,吹着她的发丝掩到眼角,横过鼻梁,像地府来索命的黑白无常,森冷淡漠。

地上的一团小人看着她呜咽了两声,手上脏兮兮的馒头滚掉下来,她在空气里徒劳的连忙抓了抓,

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馒头滚到了闻景辞的脚边,撞到了她的沾泥的军靴才停下来,她笑了笑了,在黑暗的冷冬里笑的张狂放肆,痛快淋漓。

烛火忽明忽暗的,外面的风雨被刮了进来,从外面看破败的城隍庙是阴森恐怖,在里面却剑拔弩张。

一群小孩以为碰上了个疯子,不准备和她啰嗦,擡起脚朝她冲过来,包围住了她,一个一个的挥舞着拳头,

他们是这个巷子里的混子,天为被地为床,风是爹雨是娘,平日里欺负欺负零散的小商贩,仗着人多不怕死收着保护费,遇强则怂,遇弱则欺,

正好又逮到了软柿子在啃馒头,于是就围在一起“打打闹闹”,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傻里傻气的就知道抱着馒头不松手,痛极了就呜咽两声,大多挨揍的时候都是无声无息的,

她是乞丐爷爷捡回来的,爷爷总是叫她丫头、丫头的,讨来的吃食都让她先吃,每次都笑眯眯的摸摸她乱糟糟的头发,只是几个月前爷爷死了,留下她一个人,她害怕的抱住爷爷的身体,妄以为睡醒了爷爷就会醒来,就这样她不断的睡,不断的醒,老鼠开始啃咬尸体的时候才伤心无助的哭出声来。

闻景辞受了伤的肩背扯不开大的活动,僵硬的躲着拳头,这些小孩越打越兴奋,越打越起劲,看着闻景辞身子不方便就认准了一边出拳,

她落了下风,眼看就要挨上几个重拳,掏出随身的手枪,朝着他们就开了两枪,枪弹的威力和同伴的死亡让其余的都吓傻了眼,哪里见过真强实弹,本就是欺软怕硬的混子。

几个人眼神一换,一哄而散。

地上的脏团子害怕的抱住自己,将头埋在了膝盖里,龟缩的方式也躲不掉闻景辞的审视。

一条腿支着,一条腿蹲着,手随意的摆在膝盖上,点了点的脏团子的脑袋,将馒头递给她,骨节分明的手上托着馒头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怯生生犹犹豫豫的伸手要去拿,小鹿受惊的眼睛望着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闻景辞,

她看到了城隍庙里熠熠的烛光在闻景辞的瞳孔里跳跃,虽然是面无表情的冷峻,但也不妨碍她对闻景辞的好感。

闻景辞见她拿走了馒头抱在怀里,起身准备离开,

有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拉扯,拽着她的外套的下摆。

她再次蹲了下来,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久,久到外面的风雨夹着雪花飘扬起来,久到庙里的烛光逐渐熄灭,她再次张开手放在脏团子的面前,这次手上什幺都没有,

“你知道我是谁吗?”

脏团子连忙机灵的把小手搭了上去,木木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不知道搭手意味着什幺,本能的靠近这个救她的人,带着孩童的依赖。

“我叫闻、算了,你叫我阿泗吧。”

闻景辞脱下来军外套,里面灌满了寒气,里面温热不已,她裹住了脏团子,这孩子穿的比她还要单薄,光溜溜的脚丫子冻的皲裂,红肿一片,闻景辞瞥了一眼,自然的将她抱在肩头,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一只手握住了她两只脏兮兮冷冰冰的脚,

脏团子敏感害怕的缩了一下,随后放松下来,趴在她的肩头也不哭也不闹的,安安静静的趴着,小声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句,

“阿泗。”

“原来不是哑巴啊!”

闻景辞漾开了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带着她离开了幽长深暗的小巷子,离开了晦暗不明的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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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景辞给她放好了洗澡水,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看着她在水里泡着,期间换了两次热水,才让水看起来干净些,

“你叫什幺名字,几岁了?”

她的语气像是在审犯人一样,舔了一下嘴唇干咳一声,软着嗓音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八岁了。”

脏团子难过的低下头,水面上滴答滴答的溅起水花,从她记事以来,她就跟着乞丐爷爷,爷爷亲切叫她丫头,可惜爷爷死了。

“那、以后就叫幼歌吧,我姓闻,”

闻景辞擦了擦手,按着肩背站了起来,不耐烦的补充道,

“洗完了就自己去睡觉。”

不顾她水汪汪可怜的眼神,径直走出了卫生间,脏团子弱弱的,急促的趴在浴缸边问她,声音倒是大了些,说完倒是又躲进了浴缸里,露出双眼眨啊眨,

“阿泗,我害怕,不要丢下我。”

闻景辞顿时觉得心烦,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她困的不行,带了浓厚的鼻音,懒懒的不悦,

“我在椅子上睡一会,你动作轻点。”

得到了回答,脏团子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乖巧的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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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新北的唐家大宅,沈羡这段日子过的并不好,她总是时不时的想起闻景辞火热的唇舌,冰冷的气息,细长的手指在她身上弹拨,更羞恼自己荒诞淫荡的身体贪恋这份撩弄。

“红娟,你在唐家几年了?”

沈羡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干脆起来给自己拿了点青梅酒,唤来丫鬟红娟,红娟规矩的站在一边,一边给她倒酒一边回话,

“婢从小就在唐家。”

给沈羡倒了个半满,不多也不少,正好可以两口喝完,既不会醉人也能尝到滋味。

“平日里,闻景、闻督军怎幺样?”

她想说闻景辞,但想着红娟是下人,称呼闻景辞的全名不太好,话锋都到嘴边了转了个圈打了个折。

“督军很少在宅子里走动,平日里也不怎幺使唤我们,但我们都很怕她,躲着她,”

沈羡轻轻笑出了声来,长得那副凶神恶煞,谁会喜欢。

红娟好像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眉眼笑开了,

“督军有一次喝醉了,抱着亭子里的石墩哭的稀里哗啦的,谁拉也拉不住。”

她是没想到堂堂的督军会哭的鼻涕眼泪一起掉下来,嘴里嘟嘟囔囔的,抱着石墩子怎幺也不肯松手,直到第二天早上自己在亭子里揉着脑袋什幺都不记得了,脚步摇摇晃晃的,一身酒气。

“稀奇了,她还会哭。”

沈羡来了兴致,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新北的那些个Omega都眼巴巴的想上了督军的床,各个都像思春的猫似的、”

惊觉自己说错话的红娟赶紧噤了声,不敢在说下九流的浑话,暗暗松了口气,见沈羡没有责骂她,转了话锋,

“大小姐和督军倒是情投意合,就是不知道会什幺时候成婚。”

沈羡在心里淬了一口,暗骂闻景辞是红颜祸水,空有一副迷人的皮囊,其实是败絮其中的混蛋,不然在尼姑庵也不会被乖张纨厉逼她做那等腌臜之事,又唾弃起新北的那些Omega有眼无珠,被表像冲昏了头脑,蠢笨至极,

她搓了搓手,有些冷了,卧室里已经没有剩余的煤炭供暖了,连汤婆子都冷却了,刺骨的冷风仗着门窗的缝隙无孔不入,

裹了裹身上的大袄,冻得她瑟瑟的打起了牙颤,

大夫人临走前将宅子里的琐事交给了二姨太打理,奈何二姨太刻薄小气,仗势欺人,缩了各房的日常开支不说,又在平日里处处针对她,给她穿各种小鞋,背地里暗骂她是狐狸媚子,就知道勾着大帅往她房里跑,

青梅酒也没能让她暖和一些,她爬上了床,钻进了还有余温的被窝里,

拍了拍床边的空隙,让红娟不要生分,坐在床头陪她继续唠。

“小妮子,你不会喜欢她吧?”

沈羡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眼睛睁的发亮,八卦的问她,

“没有没有没有,婢不敢这样的心思。”

她哪里敢喜欢闻景辞,就算喜欢,闻景辞也不会看上她,却仿佛被说中心事一般,立刻摆手否认三连,红着脸断断续续的回答道。

她那天可看到督军和夫人在尼姑庵的客房里待了好久,也不敢猜测这两人的关系,这些后院的桃色事件可不能胡说八道。

“你紧张什幺,还有什幺好玩的事?”

沈羡调整了一下坐姿,抱着胸前的枕头,磕着下巴,歪头专心听红娟的绘声绘色,细软的头发被她随意的扎在脑后,贴着纤薄的后背,听到起劲的地方就抓着发尾在手指间摆弄绕圈,随后捂着嘴笑的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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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景辞在躺椅上睡着了,当脏团子抱着又厚又重的被子踮着脚尖来到她身边时,猛的坐起来,吓得脏团子跌坐在地上,抱着被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被子,会受凉的。”

她穿着闻景辞的衬衫,长得是营养不良,个子也是比同龄孩子要矮上半截,将白色衬衫都拖在了地上,滑稽又搞笑的。

闻景辞收起了戒备防守的表情,一把接过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看着脏团子轻松愉快的脚步走到床边,勾了勾嘴角,再次合上眼,等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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