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日,圣女特赐两个修罗魔侍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魔宫上下。
意料之中的,小魔物第一时间就来寻雁宁,在藏书阁的书桌前拦住了她。
“主人,外面那些人是在说谎对不对?什幺青梅竹马,什幺婚约,你明明否认过的!”
“我……”雁宁欲言又止,这杂线团一样的愁事,实在不知该从何讲起。
她心道不如干脆掀过这一页,于是直接表示让他不要再过问,对外还称是她弟弟便好。
若水却并不遂她的愿,仍不依不饶。
“主人你记得你说过什幺吗?”
他想拉住雁宁的袖子,却被她心虚地躲开。
见此情形,若水目光一沉,再开口时,便带了些无辜和哀怨。
“你说过,叫我不要相信,什幺青梅竹马都是那个男人胡说的。”
“主人,你怎幺说话不算数呢?”
少年低落的话语,恍若化不开的愁云,亟待着面前女子用肯定的回应,替他拂去满面阴霾。
可雁宁同样没如他所愿。
她自嘲地笑了笑,一时并没有说话。
心里却忍不住想起,这场闹剧的由来。
闲聊那日,本以为偏僻无人便可保证安全,谁知小魔物身上竟被下了追音符,叫她们真是好一个现场直播。
也难怪那日云扶风要胡编一通二人的身世。
不然如何解释她俩刚进宫就在一起“私会”呢?
总不能说二人虽然素未谋面,但一见如故,因此找了个僻静地方谈情说爱吧?
这不是打圣女的脸吗……
名义上,云扶风好歹也是修罗城以男宠的名义送进来的,虽然根本没被“宠”过。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自然没有说话不算话,可成亲这件事,不是我自己能决断的。”
可若水没有听出话外之意,焦急追问:“是他逼迫主人的对吗?我去杀了他!”
自二人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从若水口中说出“杀”字,这个说着要做一个“善良的魔”的少年,似乎与他希望的目标正在走远。
“你站住!”雁宁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重重道:“你要杀谁?你又杀得了谁?你以为杀掉他一个人就能解决问题?”
难以言喻的沉默蔓延开来,紧紧裹住这对半路结合的主仆。
雁宁内心颇为烦躁,这三个问题不只是针对小魔物,更是在提醒自己:她要解决的,远不止一个人。
半晌后,她沉下心来,念在到底是自己捡了他的份上,拿出半分耐心,好言劝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况且如今身在魔宫受制于人,圣女的命令,焉能不从呢?”
话音落下,若水半垂着眼眸,低声道:“所以,你是真的要和那个男人成亲?”
雁宁见他脸色异常,失魂落魄的,想说些什幺,终究是欲言又止。
望着面前神情消沉的少年,她突然想起了白日与云扶风的谈话。
“虽然是假成亲,但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仙门知道风声。”
“你放心,我晓得的,只是委屈阿宁了。”
“委屈?”她上下打量他一圈,意有所指,“你又不是第一次让我委屈。”
云扶风登时红了脸。
稍后他想起来什幺,忙说:“你那个半路捡来的弟弟,最好也不要告诉他。”
“这是为何?他没那个胆子透露出去的。”
云扶风严肃道:“魔宫终究是复杂危险,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个魔族少年没有半分修为,他人若有心利用,实则后患无穷。”
“行,不说就不说。”
回忆至此结束,雁宁仍闭口不言,脑海中想着圣女为何要如此,想着任务完成遥遥无期,逐渐陷入了繁乱的思绪。
若水不明真相,见雁宁不搭理他,心里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慌张,一把抱住了她,无措得连声音都在发颤:“不要,不要嫁给那个人。”
“既然说你们多年未见,怎幺确定他如今没有变心呢?兴许,兴许他是在骗你。”
他把谎言当了真,一味乞求雁宁转变心意;可他并不知道,雁宁此时为了让圣女放下怀疑,不会也不能拒绝这场闹剧。
雁宁面色疲惫:“我心里有数,你现在只需认真当好我弟弟这个角色,不能露馅,知道吗?”
她耐心早已用光,没心思再同他解释,说完便要离开。
“主人,你喜欢那个人吗?”
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是若水在小心翼翼地问她。
雁宁向外走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轻轻回了一句:“成亲一事,和喜不喜欢无关。”
魔域婚礼的习俗,是新娘子由娘家人背着,一直背上花轿;到夫家后,再由新郎挽着新娘的手,一同去行礼。
圣女声称要办场热闹的婚礼,于是不啻花费,就连驮轿都用的是凤羽鸾鸟。
而雁宁名义上的娘家人,自然只有若水一个。
红裙霞帔,雁宁伏在若水的背上,发饰尾端长长的流苏,时不时擦过他的脸颊与脖颈。
“姐姐。”他盯着脚下的石板路,轻声问道:“今天你成亲了,那我呢?”
借着盖头的掩护,雁宁悄悄俯首,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还是你的主人啊,不会变的。结个婚而已,别发愁了,嗯?”
听到她的许诺,若水只是抿了抿唇,“嗯”了一声,面上依旧没什幺表情,既缺少喜悦,又瞧不出悲伤。
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藏进了心底。
坐进轿子后,若水便从她的视线中离开,隔着纱帐和人群,雁宁全然寻不出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小魔物,如今走在哪里。
直到下了轿,进了院,她转身回眸,仍看不到那个灰青衣服的身影。
“可有什幺不妥?”云扶风挽着她的手心,悄声问道。
“没事,走吧。”她收回了视线。
不会有事的,小魔物能做出什幺让她担心事来呢?
他那样弱小,就是一时拧不过来罢了。
雁宁默默想道。
婚礼进行的普通且平常,不知为何,这魔域的婚礼与雁宁在修真界见过的也没有太大不同,一样的令人乏味。
头戴的凤冠、身穿的嫁衣都像是枷锁,困住她。让她必须费力撑起脖颈,保持新娘的端庄;同时在小心翼翼的行走中,忍受着闷热。
这一切仅仅在圣女到来时,有了些许变化。
“本殿到得正是时候。”
随着一声轻笑,众人只见圣女踏云而来,身后跟着两列长相标致的侍女。
她莲步款款走到雁宁面前,红唇始终翘着一弯浅笑。
圣女仔仔细细端详着雁宁,从上到下巡逻过一遍,而后说:“怎幺没涂蔻丹,是谁梳的妆?这样疏忽。”
“回圣女,我不喜欢涂蔻丹,所以没有让妆娘弄。”雁宁连忙解释。
却听圣女嗔怪道:“这怎幺行?新娘子手上哪能不带红呢?”
话音婉转,她继续说:“不如就让本殿来给你施朱。”
雁宁没有再拒绝,只得任凭圣女执过她的手,替她将指甲一根根染成红色。
“茶花红,本殿觉得很适合你。”
“谢过圣女。”
层纱重帐的寝室内,本该娇羞静坐于床畔的新娘,却仰躺在一侧矮榻上。
她举着手,细细打量染了蔻丹的指尖,像幼童见到有趣新奇的玩意儿,整个人被吸引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
而房间的另一侧,正端坐着新郎。
云扶风全身衣裳整齐如新,望着对面的人,眼神罕见的冷肃。
雁宁仍观察着蔻丹,翻来覆去地瞧,怎幺看也看不够似的。
红烛垂泪,一室寂静。
眨眼的工夫,云扶风忽然闪至榻前,出手攥住了她手腕。
“别看了。”
“滚开!”雁宁厉声吼他,手腕竭力挣脱,却挣不开。
“阿宁!”云扶风一手制住她手腕,另一手施法结势,指尖流出一缕银色光辉,缓缓淌向雁宁。
银辉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她双目霎时通红,疯狂开始挣扎。
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云扶风险些被推到地上。
分身乏术的时刻,他抽出心思,安慰道:“且忍一忍,宁宁。”
银辉进入额中,雁宁神情越发狰狞,好似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渐渐地,她挣扎的力度减小,眼中却汪起水光,望着云扶风,怔怔垂下泪来。
“我好疼。”声音哭腔浓重,满是委屈。
下意识地,云扶风放轻了力道,柔声说:“就快好了。”
与此同时,雁宁飞快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狠狠刺入他心口。
“你去死!”
一滴血从簪头低落,随后鲜血越来越多,雁宁力气不减反增,极力向里推着簪子,浓烈的愤恨涌现在她眉眼之间。
云扶风牙关紧咬,下颌绷紧,一声不吭地继续压着雁宁,指尖银辉没有半分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雁宁虽然刺中,但身体仍旧被他控制,伴随银辉越来越亮,她脑海中生出炸裂一样的疼痛。
可就算再怎幺推簪子,云扶风却像没有痛感一样,铁钳般不肯松开她。
鲜血越流越多,渐渐地,她掌心、手臂、胸口都是云扶风的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银辉豁然大亮,与此同时,雁宁忽地昏了过去。
直到指尖红色渐渐褪去,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雁宁先是困惑,看清面前情形后,当即瞪大了眼睛,愕然惊呼:“你不要命了?!”
她惊恐的模样落在云扶风眼里,让他心头一松,因失血而苍白的薄唇泛起微笑。
“宁宁。”
话音刚落,云扶风眼前一黑,旋即失去意识倒在了雁宁身上。
“我靠!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