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席伦和苏沁订婚。
席家独子和苏家长女,门当户对,订婚典礼自然得大肆张罗一番。
受邀者包括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以及曾经部队大院里的亲友。连因故无法出席的梁景山,都嘱咐梁以诚和梁芷依备了重礼。
虽然不是正式的婚礼,但就场地的布置而言,仍旧能看出主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儿是酒宴,更是生意场。觥筹交错间,或许又将促成新的交易。
董姝桐身穿一席香槟色的礼裙,长卷发风情万种,芙蓉也不及美人妆。此刻她挽着梁以诚的臂弯,谈笑自若。
迄今为止,两人的关系四平八稳,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梁以诚询问她是否愿意一同前往订婚宴时,董姝桐并未拒绝。
名分都给了,哪还有再掖着藏着的道理。
到场一瞧,席家和苏家的排场倒大。商界那些她叫得上名字的叔叔阿姨数不胜数,政界的大人物更数不胜数。
失神间,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携妻子走来,语气熟稔:“你小子,总算舍得回国了!”
“傅叔。”梁以诚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我爸前几天还念叨呢,说您好久没陪他下象棋了。”
“嘁,老梁下棋总爱耍赖,我可不兴跟他掰扯。”傅盛国拍拍他的肩,“你现在回去接手锐明了?”
“是。”
“可惜!你上高中那会儿我还跟老梁说,你这根正苗红的小少爷,考个国防或者警察,再或者进军校,将来子承父业就好了!谁想到,你小子竟然出国读商。”
梁以诚操着一口京腔,特有味道:“我爸非说我这性格吃不了苦。”
闲谈结束,傅盛国转移话题:“谈恋爱了?”
“嗯。”垂眸对视一眼,他笑了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董姝桐。桐桐,这位是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我父亲的旧友。”
“姑娘好名字。”傅盛国赞道,“你跟这小子一样,叫我傅叔就行。”
对方可是副部级的领导,董姝桐怎敢怠慢:“傅叔好。”
......
姗姗来迟的程矫四处不见梁以诚,幸好半路遇见了李晨星等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龚晟彬也名列其中。
看到他的一刻,程矫没由来地眼皮一跳。
应该,也许,可能,梁以诚今天说过会带董姝桐出席。
几周未见,龚晟彬模样没变,眉宇间倒多了几分疲惫。据传他家里出了事,父亲住院,他只得尽力稳住公司运营。
他与李晨星的合作也因为种种原因打了水漂,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几人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程矫心不在焉地听他们闲聊,话题天南地北。一会儿谈起刚刚看到的长辈,一会儿问结束后去哪里喝酒,一会儿又说起席伦的糗事。
他困倦地眨眨眼,不想插话,只想赶快找到梁以诚通风报信,却未能如愿。
因为有人先一步发现了。
龚晟彬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似乎正极力辨认,又好似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想确定事实是否如他心中所想。
错愕、震惊、茫然、不敢置信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一一闪过,精彩纷呈,指节攥得泛白。看得出来,他在努力保镇定,毕竟真相还未盖棺定论,现在闹事没有任何好处。
待终于有人发现龚晟彬的异常,顺着目光望向形影相随的董姝桐和梁以诚时,全都不约而同地安静几秒。
这群人一贯帮亲不帮理,哪怕梁以诚真的做了什幺,他们也只会偏帮。
作为最早的一批知情者,程矫尴尬得无以复加,在微妙的尴尬氛围下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早在答应梁以诚的那一刻,董姝桐就预料过这样的局面,并且半点不怵。
她分手之后才和梁以诚确认的关系,龚晟彬再怎幺样抓不到把柄。
况且反其道而行之,让他尝尝自己当初的感受,何乐而不为?
......
订婚宴结束,送走来宾和长辈,他们又私下去会所开了夜场,不醉不归。
梁以诚和董姝桐十指相扣,边走边闲聊。
她肩头披着梁以诚的西装外套,略宽大的衣摆遮住大半个身子,为她抵御寒冷的晚风。
这间会所由席伦投资建立,从选址到装修都亲力亲为,采取会员制。今天订婚典礼上的年轻人,多数是常客。
电梯前的数字徐徐跳动,瞥见他领带歪了,董姝桐下意识伸手整理。
梁以诚单手插兜,垂眸,眉眼含笑。
但这份愉悦很快被打断。
望着他们亲昵的姿态,龚晟彬脸色隐隐发青:“诚哥。”
“嗯。”
董姝桐视而不见,提裙踏入电梯。
密闭空间内只有他们三人,龚晟彬站在右前方,梁以诚则搂着董姝桐的腰停在斜后方。
金属映照的人影模糊不清,他紧咬后槽牙,死死盯着那两道身影,恨不得要将其盯出个洞来。
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男人的嗓音暧昧低沉:“口红淡了。”
“待会儿补。”
龚晟彬的呼吸骤然加重。他迫切需要得知两人身上发生的故事,并为此抓心挠肝。
从一层到十三层,将近一分钟,如此漫长,度秒如年。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
后半夜的酒局,所有人都听说了梁以诚铁树开花的事,祝贺的同时小起了把哄。在座的都懂他是什幺性格,瞧两人情投意合,正是热恋期,便已有人开始打探婚期了。
董姝桐笑而不语,梁以诚则举起酒杯示意:“有好消息一定通知。”
包间里的哄闹声瞬间达到顶峰,众人借着酒劲无法无天,一口一个嫂子,个顶个的顺口。
在这满室欢欣之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
他面无表情,遥遥凝望那对璧人,瞳孔失去焦距。仰头闷了口酒,喉头苦涩,猝不及防呛出泪光。
无数种可能性在脑海飞闪,令其头疼欲裂。
欢笑声,喧闹声,于他而言更像刑场凌迟。
心里酸酸涩涩,蛮不是滋味。
阴霾始终挤压,一直持续到散场。
没有人在乎他为何沉着脸,更没有人关心他为何情绪不佳。自始至终,他都是个局外人。
苦闷落寞的情绪,使他把自己当成一位怀才不遇的诗人,借酒消愁,在心底痛恨每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废物。
酒余饭饱,杯盘狼藉。
包厢里走的走,散的散,互相搀扶,无人在意角落里的龚晟彬。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电梯,刚准备掏手机,就注意到了门前那两个身影。
皎冷的月光下,女人眉黛青颦,天然一段风韵,尽在眉梢。她踮起脚,在男人唇角落下一吻,又顺势被他摁着后脑勺深入。
龚晟彬犹如被点了穴,僵立在原地,观赏完这场长达一分钟的深吻。
一吻毕,男人凌厉的视线越过长廊,看向他。嘴角的弧度讥讽,隐含几分挑衅。
暴戾的怒火在此刻被悉数点燃,龚晟彬满脸通红,举着拳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你他娘的臭婊子!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还倒打一耙,你要——啊!”
辱骂的话语急转为惊恐的喊叫,龚晟彬躺倒在地,捂着被打肿的脸,流下一行鼻血。
梁以诚脸色冷得渗人,甩甩手,揪起他的衣领,二话不说又是重重一拳。
整个过程仅仅三十秒,行人及会所的工作人员皆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惊慌失措。而董姝桐被护在宽大的肩膀后,始终清醒,作壁上观。
酒精使然,加之拳头带来的痛感,龚晟彬狼狈地踉跄几步,喘着粗气:“董姝桐......你个贱人。”
“砰!”
黑色的身影在余光中闪过,墙角下的身影随之一颤,踉跄着倒下。血腥味在嘴里四散,疼得连话都说不出。
“龚晟彬,小爷忍你很久了。”
李钰语气阴鸷,往龚晟彬肩上多踹了一脚。
三年来,他憋得够久了。要不怎幺说冤家路窄呢,今天他也在同一个会所里,转角就是“意外之喜”。听见他骂董姝桐,二话不说先上拳头。
虽说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但李钰是打架的行家。哪儿打得最痛又不会伤得很重,他门儿清。
“以前董姝桐喜欢你,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他爹的劝不动。现在她脑袋开窍,你别再来沾边,有多远滚多远,行吗?不然我无法保证,明天你家不会出事。”
这话放在普通人嘴里,就像纸老虎,顶多算不痛不痒的威胁。可从李钰嘴里说出来,就比坐牢恐怖十倍了。
龚晟彬曾亲眼见过那些表面随性好说话的公子哥们,是怎样用各种手段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
九五城里的天之骄子,随意两句话就能左右他人的人生。
此时此刻在众目睽睽下揍他,也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
可笑的是,权衡利弊之下他真的害怕了。
像被阉割的公鸡,哪怕手掐在脖子上也叫不出声来。
意识消失前,他听到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
她居高临下,不带任何情绪:
“龚晟彬,我不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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