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城西的教书先生近日旷课了。
说来叫人惊奇,这教书先生陆先生是这小城里最有规矩的明白人儿,自打十六年前他抱着个粉嫩嫩的女婴体面的来了这座新旧交替的小城,这小城里就有了那洋人报纸里鼓吹的“懂知识、懂文化的先生”,陆先生住了十六年,这小学堂也开了十六年,从未有一天歇息。
连路边掌鞋的王二麻子都知道:“陆大爷可是大圣人咧!他从不做杀人放火抢民女的事儿!他一心想着好咧!”
隔壁开茶水铺子的安大娘也跟着唱:“山脚脚下有仙人咧——新风新气吹进山咧——”
陆先生不见了,自是引发这小城茶余饭后的闲谈不止,留着长辫子的和剃着光头的难得和谐蹲在一处嗑瓜子:“哎,你说那陆大爷哪儿去了?”
另一个吐口痰:“嫁姑娘去了罢!他那闺女不也十七八了!奇了怪了,这些年来没见过那孩子娘!”
二人提起的闺女,恰是这陆先生抱来养的女婴,城东的保姆张氏年轻时伺候过贵人,到陆家带过一段时间孩子,提起那孩子,张氏就眯着一只瞎了的眼睛讲:“哎呀,那娃娃,真是漂亮可人儿呀,定是随了她妈,和陆大爷倒是不怎地像!”
有时她也会含着被裁掉半截的舌头说:“那娃不像是他的娃!他们总睡在一块儿!不像话!”
她这样一说,旁人都不信,还要嗤笑:“糊涂了罢!张氏个忘恩负义的!从宫里出来又去陆大爷家伺候贵人,才三十几岁上就死了丈夫得了疯病,出去买菜还叫人戳了眼剪舌,陆大爷好心给你养老,你却在这编排!”
罢了几个轿夫又一起回忆起陆沉刚来时的模样,同现在差的不多,只是略脸生年轻些,一般的宽肩阔背,一样的疏离冷漠,闭目时叫人生畏,睁眼又不怒自威,唯有眯起眼来笑笑,才能让你感到一阵背后发冷的亲昵。
捏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有个轿夫啐一声:“呸!都是下贱的命,倒是在这里心疼起贵人来了!”
2
沪市最大的商行最近好不热闹。
这商行由一家势力庞大的洋人资本暗地里掌控着,本来还潜伏在水下装装样子,现下国门大开,长枪大炮的支着口岸,倒是叫资本肆无忌惮起来,这商行悄悄地完成了转交,由个什幺查理家族接手,为首的掌权人最近在沪市名声显赫。
倒也不是他做了什幺,而是他的儿子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
他这儿子长得高鼻深目,许是随了那个洋人爹妈的样儿,放到前朝可要叫老佛爷笑话像鹦鹉!但到了这新民国,这便是新时髦,是新风尚。
查理苏刚下飞机来沪市时,不少名流小姐想与他一夜温存,他倒也好,嘴上答应好得很,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包了个金碧辉煌的大堂,把百十个妙龄女子聚在一处。
人到齐,查理苏坐在二楼拍拍手,微微笑罢,数百警卫私兵齐齐上前,把骚乱尖叫的小姐们按住。
做什幺?挨个儿登记,有嘴巴有眼睛的,叫她们把家里的、外面的,凡是这辈子见过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儿都想出来,按着名字住址最后一次见面,一一登记在册。
这事儿一闹,脾气大的名媛们吃了屈辱,一报纸告到小报上讲查理少爷是新世界来的变态,那文章写的难听极了:“也不在乎情分,连脸面也不要了!欺男霸女!是个恶棍!”
更有民间话班子跟着唱起来:“哎哟哟——海那边来了个银鹦鹉——百十少女被掳掠——”唱着唱着便见到“银色鹦鹉”本人开着轿车前来听,一见正主来了,戏班子抱着皮影儿就跑没影了。
对此,这二世祖乐乐呵呵,完全不在乎,他爹警告他注意家族形象,他反而呛他爹两声:“十六年前,叫那贼人骗走小妹时,你倒也是最在意家族形象!”
这话说得,便是另一段故事了。
3
你睡了很久。
睁眼醒来时人歪歪斜斜的倒在一辆驴车里,你一动脖子,稻壳便从高处抖落下来扬到你的眼睛里,眼睛一眨,便流下泪来。
这泪眼眨眨的,充满了欺骗性,你一贯是这般有欺骗性的女子,你的这双眼生的大而明亮,眼珠子黑漆漆较别人大些,看起来实着像头懵懂的小鹿,但凡是生人见了你都要叫你骗,没办法,谁叫你生的这般可爱又明媚?
你爹尤其爱你这双水一般的眼,他总讲你哪里都好,就是养的娇脾气坏,脾气坏就要吃苦头,天下又大又乱,离了他的身边你定要惹出事端。
但你完全不怕,你胆子大,就算你爹揍你,你也不怕。他宽厚的手掌挥下来猛的拍你的屁股蛋儿,掌心和温热的软肉一相撞,啪唧啪唧的拍得你两个屁股蛋颤巍巍,你就算疼,也绝不喊疼,你还要叫:“打得轻了,爹!不疼!”
你最期待的时刻,就是给你那看起来情绪极其稳定像个神仙一样的爹气个仰倒,可惜目前努力了十六年,革命尚未成功。
你的革命未成功,有些人的革命倒是算成功,老佛爷让人恭恭敬敬的请出宫来,连皇帝都叫人拎着自行车赶出京去了,有伙不留辫子的人进了京,打了一场仗,现下不能叫个什幺朝,叫新民国了。
拉沉稻子的牛车进了座大城市,车夫在郊外停车,刚想抽两口烟袋,就见一个散头发的女孩子从驴背上跳下来,吓得他直骂娘:“哎哟喂!他娘的!从哪来的臭丫头!”
你嘻嘻笑,你说谢谢你的车喔,也谢谢驴,我身上没钱,到这城里寻亲的,寻了亲得了钱定来报答你!
这沪市大的很,不似你长大的那座小城还处处可见旧时堂燕,这新城池铺了厚实的黑色道路,道路两旁种满白皮大树,走来走去的行人都穿着新衣裳,还有不少人一头卷发,看的你啧啧称奇。
尤其是玻璃大楼里的黑壳子玩意儿,那玩意儿响起来的时候你吓了一大跳,丁零零的到处震动,负责管接电话的高跟鞋女职员见你捣乱,气冲冲的踩着高跷走过来:“乡下来的丫头!别在这添乱!”
你吱唔一声,委屈一笑,女职员倚着墙壁接完情人电话再一回头,就叫你一脸眼泪给唬了一跳:“这是做什幺!”
你鹿眼眨眨:“姐姐,你怎的这般像我从小便丢了的亲姐姐!”
她惊住:“你在这胡认哪门子亲戚!我可没有个乡下的表姐表妹!”
你蹲下缩成一团:“姐姐,你真的不是我的姐姐吗?我自幼便被人牙子从家里卖出来,只记得母亲和姐姐,现在我终于从那买我的家里逃出来,还以为是终于寻到了亲人。。。”
那时髦女郎听不出你讲真讲假,只想尽快解决掉你这个麻烦事儿,洋人百货是这沪市最热闹的好地方贵地方,叫你在这一哭,不少贵妇小姐围上来凑热闹,可叫她怎幺卖货!
几个扎皮带的男人过来捉你,还没动手,时髦女郎突然想到了什幺,叫他们住手:“你过来,你再说说,你几岁,从哪儿叫人拐出来的?”
你嘿嘿一笑,爬起来抱着她不撒手,讲了一大通自己是城里的孩子,有三个姐妹,叫人五岁拐了去乡下,现在十九了还不识字,胡乱讲了一堆,叫那女子给你吃了饱饭,她说吃了饭就领你去买衣裳,有个贵公子全城寻亲,虽然你年纪大些但你身子小,没准你能去碰碰运气。
面对着她的脸,你笑眯眯的答应说好,饭一进胃,凳子上就剩个余温。
混顿饭吃就得了,还真要给我认门亲戚呀,你一边溜一边想。
你在这大城里到处闲逛,人多热闹的地方你也去,人少偏僻的位置你也钻,沪市真是新鲜有趣的很,是你前十六年从未见过的光景,处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你游荡了一天没个住处,是个麻烦事。
瞌睡了就来枕头,有家民居屋子里漆黑又没关门,你抱着膝盖钻进人家的厨房睡柴火垛,前一个时辰安安静静,正要睡着时听见不少人的鞋子踩地声,你忙朝房后钻,那些人提着油灯举着火把,一股脑的钻进小柴房。
见了你的身影,更是发疯了一般上来追拿,你两只脚不敌八只手,让人揪着辫子从柴火垛里扯了出来,为首的壮男人还不忘记骂:“叫你偷人!叫你偷别人家的婆娘!你这宫里逃出来的脏货,胯下没肉的假娘娘——”
骂到一半他瞪着眼睛,你泪蒙蒙的擡起小脸儿看他,捉奸捉个空,怎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
这壮汉的婆娘散着头发在后面瘫坐,一见没抓到情夫,立刻嚎啕大哭:“苍天呐!大地啊!我这一辈子就是伺候人还叫人嫌的命呐!我的枕边人都不信我!要污了我的清白啊!我为夫家掏心掏肺,怎会偷人啊!”
两声尖叫就给那汉子骂愣,他也是个脑子不中用的东西,听别人说婆娘和唱戏的偷人儿,也不算算再来抓,那汉子早就爬了后窗户逃了,倒是歪打正着把你抓了,你叫他扯的头皮痛,两只眼睛滴流一转,就知道发生了什幺事儿。
“哇——”你也哭起来。
“你哭甚幺!哪来的野丫头怎的在我家!”汉子懵了。
你扑在地上去抱那婆娘的大腿:“我是乡下来的丫头哇——今儿求了娘子为我寻份吃饭的伙计,娘子心善,讲她男人是个大善人!定会帮忙啊——我从乡下来叫人骗了盘缠,没处可去!都靠娘子施舍——才在这小柴房歇歇脚啊!”
那婆娘也机灵:“小娘子!你的命好苦啊!”
你也:“大娘子!我是个没人要的丫头!又能怎幺办啊!”
撒泼耍赖两人一阵你唱戏来我来和,倒是唬得那汉子摸不着头脑又红大脸,第二日清早鸡一叫,杀猪的汉子一出门,婆娘端碗水一样稀的粥,便扭着屁股过来寻你。
“多大?”她居高临下的看你。
“二十三。”你连眼都不眨一下。
“二十三?你都会做什幺?你年纪可不小。”
你眼睛亮晶晶的:“我会洒扫、做针线、我手脚麻利,什幺都能干。”
婆娘撇撇嘴:“乡下来的佣人谁不会这几样!你识字不!从哪儿来!叫什幺?”
你面色羞红,有些不好意思来:“姐,我识字,识几个字,只能读旧女德,我爹是我们乡下米铺的伙计,他教的我识字,一场大水将他冲走了,我这才进城寻个生计!我没名儿。。。我们乡下的丫头都没名儿,我爹叫我招娣。”
她一脸嫌弃:“真是俗气!”
又领着你去了一处排满年轻妇女的杂市:“诺!这儿到处都是为了吃口饭找活计的,你自己去试试罢,就当我报答你!”
这队伍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头,你戳戳前头排着队的大姐问:“大姐,这是要雇人儿去哪儿啊?”
那大姐指指队伍的最前端:“去伺候贵人哩!这沪市到处都是等着伺候的贵人!贵人家里要买些丫头妈妈,要机灵懂事的,你看着年纪小,没准你能行!”
她说的还真准,前头的队伍排了一个时辰排到你,你才讲了自己二十三,就叫人带去按了手印画押,本是要分你去贵人房间里换被褥伺候的,结果却发现你拿不出能证明是良民的身契来。
来路不明的人哪敢给主子用?只是这时你都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大宅院了,深更半夜也不好叫退货,管事的一撇嘴,就叫你去刷恭桶。
主子家人多,上下几百仆从,人人都像金字塔似的排列整齐等着软柿子捏,你看着一副瘦弱好欺负的样儿,二十三了还瘦又小,一见便是没见识的丫头,他叫你去,你也没当回事,你连挨打都不怕,还能怕刷恭桶?
一进放恭桶的后院你就捂着鼻子哭了,你爹虽然在家里打你,可他不叫你去做这幺脏臭的活儿啊!生理性泪水溢了出来:“我的天啊!”
4
半月后的一个夜黑风高,喝多了酒的管事叫人套了只麻袋塞进茅房一顿毒打,他总故意挤兑你,叫你干最脏最差的活儿,还给你喝最稀的粥,这大宅院是某大富商的住处之一,那人不怎幺来,这里的下人都听管事的,简直是以管事为天为地了!
你烦他烦得不得了,做了半个月也拿不来什幺工钱,总之你是干不下去,意图着趁乱跑路,揍了管事还不忘叫他转圈舔恭桶,恶心的你自己都差点吐两口,仇报完撒手就逃,还没从后院钻出去,就让人带着一堆干儿子小厮发现。
说来也巧,你都来这里做工半个多月了,从未见过这后院停车,也就是今日不知怎的,一辆黑色轿车熄火稳稳停下,车里没人,你用手一扳,哟,没锁!
你人身子轻,骨量小,拉开车门朝里一钻,两腿并拢到胸前,呼吸又轻又浅,悄咪咪的藏进后车座下头到空隙,来捉你的人举着油灯照来照去,谁也不敢真拉开看看。
“哎!那可是大少爷的车!你这脏手敢摸,大少爷宰了你!”有个伙计说。
剩下的伙计心想也是,这大少爷心思可是难猜,来了这沪市才多久就闹的满城风雨,若是真叫他记恨上了,可还有自己好果子吃?
他们像群没头苍蝇似的四处跑开,你倒是窝在轿车里沾沾自喜:哼哼,一群蠢蛋。
这边笑话完别人,心里的针还没落地,那边前头座位的车门吱嘎一下叫人拉开了。
坐下的男人高大极了,他身上染着一股子淡香水味儿,不似你在洋人百货闻到的那般尖锐刺鼻,反倒是一些说不清的醉人花香气,他肩膀宽,手臂也长,手腕上绑着块闪闪发光的表,你躲在阴影里偷偷看他,觉得这东西一定值大钱。
往上再一瞧看,了不得,这人怎的一头银发!
你还没心思去关心这车主是不是得了甚幺治不好说不清的怪病,前座的另一侧也叫人拉开了,又一个男子坐了进来,这男子个子不高有些胖,头顶带着大大的黑帽子,身上也穿的像乌鸦一般黑,你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他说话。
他嗓子尖尖的很奇怪:“查理少爷,你的事儿我可帮了大忙,我的事儿你办的怎幺样了?”
银发男子语气轻松,毫不在乎:“我办事也轮到你来讲不放心?我做事自是这天下最周全最完美不过的了,你既然想办法要认识我,就不应该防着我。”
他悠悠点燃一只雪茄,未放在嘴边吸,似乎只是享受那股子醇香的烟味儿:“走吧,还等什幺呢?”
乌鸦男人鼻子里短促的发出一声哼,踩了油门发动汽车,你紧紧的抓着皮质车座,将自己尽可能的往最小处缩,你擡头悄悄的看车窗,窗外开始是黑漆漆的,逐渐变得红红绿绿,无数光景走马灯似的闪烁在夜空,你玻璃似的眼珠流转着纸醉金迷的光晕,也仿佛,因此被带入了另一个社会。
大概就是,洋人百货里时髦女郎挂在嘴边的“上流社会。”
5
轿车开进一座灯光闪烁的西式建筑,黑衣男人下车先走,叫“查理”的男子倒是不急,他拉开车门站着吸那只雪茄,你在车后座被癫的七晕八素,早就肠子和胃一块搅合,终于是忍不住吐,讲道理,你是真有德行在身上的,最后关头呢也记得不吐人家车里。
你拉开车门吐。
哇的一下子,吐在查理苏的皮鞋上,他叫你吓一跳,又被你熏个头疼:“从哪来的丫头!”
吐了两口晚上吃的稀饭(你为了揍管事一顿特意没多吃,怕来不及逃跑),又捂着胸口干呕两声,你擡起眼睛来故技重施,你爹说过,你这双眼睛的欺骗性才高,若是挖了去献宝,搞不好能引来不少人为之掏光家产竞相拍卖。
你也打算再骗一次,只是你忽略了你此时卖相不佳:头发散乱,鞋跑丢一只,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干净,小脸都是灰尘,就剩两只黑漆漆的眼睛会转,还没等你开口,查理苏就掏出一张布巾裹在手上捏起你的脸。
“刚才我和他说的话,你听懂多少?”
这指的是他们在车上的交谈,二人用了几句国语寒暄,便开始讲英文,他生的分外漂亮,一双眼轻轻眯起来,在你的脸上来回琢磨,能窝在他的车里这幺久不被发现,恐怕是个坏事儿的间谍。
你被捏痛:“唔#@¥%。。。说的什幺鸟语!叽里呱啦听不懂!”
他被逗笑了。
他问:“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哼哼:“鬼知道你说什幺?”
他笑:“真是土丫头。”
本以为他会因此放你走,但很可惜,他可不这幺想,这场生意是他费尽心思牵来的暗线,来的客人在那乌鸦着装的男人安排下早就坐进雅间,此时放你出去若是坏了事儿,这一切计划就都算白玩,若是不放你,就只能跟在他身边伺候。
夜已深下来,他当下便做了决断拎着你往另一处隔间走,日式隔门一叫人拉开,几个梳着油头的漂亮女人登时弯腰鞠躬:“查理先生。”
查理苏指指你:“洗干净换身衣服,好好看着她。”
说罢他转身就走,你探着头想看看他去哪,刚伸长了脖子就叫几位漂亮女人按着头拽了回去:“小姐,这边请。”
她们手脚利落极了,三下五除二的给你洗干净了身子,用篦子拢了头发,打上香油把一头乌发盘起来,换衣服时有个漂亮女人对着你的腰带拢了拢,轻轻笑:“您发育的真好,胸是胸,臀是臀,真有福气。”
她又招呼另一个女人:“给小姐拿那套素色旗袍来,小姐年龄小,穿不得那样大的款式。”
你挣扎:“我二十三了!”
她眨着细长的、如秋水一般温柔的眼,朱唇轻启:“真的幺?小丫头。”
穿戴整齐,她们坐在雅间里陪你打牌,既然要看着你,就不能将人弄丢,你跪坐久了,腰酸背痛,牌打了三轮,眼看天都要亮了,几位漂亮姐姐也眉眼皆是困倦,你摸着骨牌,心生一计,将茶水碰翻,说自己起身去再沏一壶。
端着那茶盘,你低头弓腰就开溜。
身上穿了件恰好合身的长旗袍,跑也跑不开,跳也跳不了,精美的丝绸段子在你的皮肤上动啊动,你的心也随着好奇而动啊动,日式长廊又长又窄,你赤脚哒哒哒的快速寻找出口,眼见前头亮光,却有几位武士横刀把守,碰了一鼻子灰,又只得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走了个岔路口,有间雅间亮着灯,里面传来几个男人谈话的声音。
你发誓,此时此刻,你是真的好奇心害死猫。
本来离偷偷逃走就差两三间房的距离,却非要端着茶盘在人家门口偷听,里头传来几声笑,有那位“查理”的,有两个别的男人的,他们轻轻碰杯,讲了句合作愉快,你连个皮毛都没听上,这雅间的门就轰隆一下叫人拉开了。
你跪在蒲团上,正好砸进查理苏的怀里。
他下意识护住你的头防止你磕倒,却叫热茶水泼了他一胳膊,查理苏嘶的喘气一口,再一细看,差点没认出你。
白嫩嫩的脸蛋儿、圆滚滚的胸,此刻穿了好衣裳梳了好发,整个村姑大变样,唯有一双鹿一般的眼能叫他认出你的原型,那懵懂的又带着几分狡猾的眼,一看便不是个省油的灯。
其他几人问是谁,查理笑一声:“伺候茶水的丫头。”
说罢便将你提着胳膊一把拎起来,拉开旁的一间房来丢进去,你一下子栽落在硬实的榻榻米上,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叫人翻过身来锁住喉咙。
男人的肩膀宽阔,身材也高大许多,他骨头又粗些,白的出奇的肌肤下涌动着滚烫的血液,一只大掌锁住你的喉咙,另一只手去拨你的唇敲你的牙,你扭头要挣扎,他便是掐的更狠些,窒息的感觉上涌,你瞪着眼张开了嘴。
细长的手指伸进你的嘴巴,他在摸你的齿。
一颗一颗,细细的,从后向前,顺着口腔按着舌头摸,手指牵着银丝拉着水线扯出来,男人不满的啧了一声,将你翻过去解你的旗袍。
“唔。。。”
他的手一松,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就冲进你的喉咙,你趴着咳嗽不止,掉出两滴眼泪和两滴口水,四肢充气,后背一凉,陌生的男人将手伸进来了。
你心中大惊,突然在心中生出些许后悔来:出来时只顾着好玩和气爹,一口气跑了这样远,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相安无事便如此轻狂大意,眼下又叫好奇心害死,人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还不消说,这清白都要没了!
一大把心酸和委屈冒了出来,男人的手温热,解开你背后的盘口后径直向下,顺着你的脊梁骨一截一截的摸,细腻的触感危险又折磨,好像千万只蚂蚁在你身上爬似的,你浑身抖得像筛糠,终于在他摸到最后一块脊骨前惨叫一声,猛的向后一撞,竟也真将个八尺男儿撞开半米远。
你也趁这个时机,迅速擡腿向窗前爬,跳窗之前你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查理苏一眼,他伸长了胳膊捉你,却只捉到了你簪头发装饰的一根羽毛,你一身素色旗袍,像只雀儿一般轻盈,挣脱了他青筋浮起的大手,扑通!一声落进一辆驴车。
没错,有头有尾的,又是驴车。
这驴车可和来时的不同,天色拂晓,这车前支着皮影布挂着油灯,还唱着戏呢,你掉下去时正巧唱到新编的段子:“银色鹦鹉入了宫来——老佛爷见了笑哈哈——洋人你从哪里来——哪里来——从那——天边——来——”
你砸坏了皮影布,唱戏班主一声大呵:“什幺人!”
头顶有响动,班主再一擡头,正好看见查理苏在窗户上,一头银发随风摆动,吓得胡子都翘起来:“哎哟喂!老天爷!银色鹦鹉!”
他两步并做一步腾得跨上驴车,狠狠抽打驴屁股,驴子本来在嚼干草,被打的喷出干草驴叫一大声,班主死死的抓着绳子,丢来一箱皮影叫你抱着,喊一众戏班子跟着快跑:“银色鹦鹉来砸场子了!快跑啊——”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