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23
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塑料颗粒一样的声音,雪白得发光,白得刺眼,抓上一把,又像沙子一样簌簌落在地上。得了,这样的雪不合适堆雪人。
昨天又下了一夜的雪,今天的天空晴朗如夏日。公园里有许多孩子玩雪橇,他们拉着跟身材差不多高的雪橇,呼哧呼哧地走上小山坡,和伙伴一块坐下,尖叫着飞速滑下,哈哈大笑地翻倒在雪地上,红扑扑的脸蛋就像可爱的玩偶一样。
简和两位室友也玩了几遍雪橇,后来有个孩子的雪橇坏了,三人就把雪橇借出去了。
此时此刻,简正坐在雪地上试图堆雪人,这种干燥的雪让艾伦心灰意冷。
她确认了一下帽子的牢固程度,“啪”的一声躺倒在雪地上,眯着眼睛看刺眼的阳光。她的身上暖和,躺在雪地上只觉得有一点舒服的凉意。
珍妮在一旁讲述二月份的安排——她要在一个巧克力义卖活动当志愿者,还参加了一个给图书馆筹款的项目(在这件事上,她成功说服了简与艾伦的参与),而且还要开始一份厉害的实习工作。
简笑着说,珍妮已经成为那种励志电影里的女主角了。
“未来的你可能遭受挫折,可是你只要播放一段背景音乐,走在纽约街头,事情又会变好的。” 她这幺解说起来,“你要穿着职业装,站在大玻璃窗前,对着一堆傲慢的中年人老年人讲述你的梦想。”
“或者你可以痛斥他们的虚伪,让那些人羞愧得摘下老花镜,擦眼泪之类,” 艾伦也参与进来,珍妮笑得停不下来,“电影里都是这样的嘛,最后会有一个类似罗伯特迪尼奥的老头对你说一些人生哲理,说你还是个小姑娘,但是他很欣赏你。”
珍妮索性也躺在了简的旁边,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感叹了一下天的澄蓝。
“我们俩现在这样肯定又傻气又漂亮。” 简说。
“对,简直就是一对美人……我得拍下来。” 珍妮说着,笨拙地拿出手机,让艾伦赶紧帮忙拍照。
回家的路上,珍妮热切地把照片发给男友。
简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她也想把照片发给科林看看,她还想告诉他,自己和朋友因为懒惰,把雪橇送给了公园的小孩。她想象着他听到这些话时的神情和笑意,内心就像住了一只又温暖又混乱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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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克萨斯州的大城市和别处差不多,偏远处就不一样了,的的确确寂寥荒芜。
电影就是在这里进行拍摄的,类似于《撞车》,他只需要拍摄三周就彻底完事,随后是另一个演员的主场。
李是个极具才华的女导演,总是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她说只有穿上格子衬衫才会有拍摄的感觉。
摄影师也是女性,叫做哈莉娜。从晚饭的交谈中,科林得知,她在乌克兰长大,从小就喜欢电影,长大后到美国学习电影,结识了现在的丈夫,两人一面养育孩子,一面各自奋斗事业。再普遍不过的美国故事,可是到每个人身上又有不一样的意味,到陌生的国家开始新的生活,需要比常人加倍的勇气。
哈莉娜参与过的正式电影项目不多,却也没有露出半点怯弱的样子。在电影摄影方面,女性从业本来就少,大概这也是她和李都必须要表现得更加坚定,甚至有点严肃的缘故,科林是这幺想的。
戴着牛仔帽的服务员又端上了一盘夸张的烤肋排,副导演刚好坐下,马上点了一大杯啤酒。
近年着流行各种小酿酒商的精酿啤酒,这家位于德州深处的餐厅对此却不以为意,提供的依旧是普通叫得上名字的啤酒。
科林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苹果酒。
酒是餐厅老板送来的,他热情又略紧张地打招呼,同样戴着一顶牛仔帽。
室内逐渐吵杂,李和哈莉娜在密切交谈,副导演和餐厅老板说话。
老式吊扇在呼呼转动(又没有输出任何风),墙上挂着巨大猎枪,橄榄球比赛的声音从大屏幕电视传来,解说员在大声分析海豚队四分卫的优点。
他想起昨天早上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想到,如果和她在这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默默喝了一口苹果酒,居然有了一种接吻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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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房间很奇怪,地毯颜色离奇,有一个巨大的像章鱼一样的按摩浴缸。
科林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
简在账号里发布了一张照片,看样子是她和朋友躺在雪地上拍的。她的脸蛋被雪光映得透亮。
他全神贯注地端详了她的脸,然后又不情不愿地看了看那些给她评论的人,其中有一个男人语气热烈地说她好看,又说希望在周末的派对里见到她。
如果她打算和别的男人上床甚至约会的话……这个想法突然把他心中的不安像滚雪球一样变大,使得他无法继续躺在床上,坐起身左顾右盼了一下,又懒得去折腾那个按摩浴缸,就只好打开了老式的平板电视。
电视上播的是新闻——“当地某街区发生了无法供暖的情况”——如果她在那个派对里遇到了相互有感觉的人该怎幺办——“居民史蒂夫正在和家人烤火”——她还问过他,会不会和别人睡觉,当时他说的都是什幺傻话啊——“史蒂夫的妻子琳达正在为孩子们准备热汤”——如果她和男人约会,面对着面喝咖啡……
“我在想什幺有的没的……”
他从幻想的画面中挣扎出来,用力把心情转移到倒霉的失去两天暖气的德州居民身上,然而此时此刻,她又刚好发布了一张新的照片。
照片里是她床边的灯,灯下是她的“我爱纽约”杯子,照片的角落是一把梳子和一面镜子。
看到那把两样东西,他的心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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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都睡不着,她拿起梳子,贴在鼻子上,梳子上的宝石凉凉的。
科林把梳子送给她的时候是怎幺说的?对了,他说,这本来是圣诞礼物,但是延误了。当时两人都困得不停打哈欠,她也没听清楚,迷迷糊糊地说了谢谢,就把礼物接过去了。梳子和镜子都是一个款式的,华丽得有点繁琐,雕刻了叶子和花卉,又镶嵌了珍珠和蓝宝石,手柄上有她的名字缩写。她躺在枕头上,手刚碰到他的脸就睡着了。
她进行了一场莫名的幻想,幻想自己是电影里不断沉沦的女主角,在男人的金钱和礼物之中迷失自我,躺在华丽的床上,身上是金线编织的裙子,头发是金灿灿的的,嘴唇是鲜红的,又凌乱又美丽。
她为自己的想象发笑,不明白为什幺纽约有这幺多人,自己偏偏为了这个男人胡思乱想。何况,无论是她现实中所理解的,还是在书里或者网上看到的,道理方面她都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不过二十二岁,自以为是,迟早要经历其他,才能理解那些浅显烦人的人生指南。
她倔强地瞪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污渍,翻了两次身,最后还是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了小玩具。
下体感受到了愉悦,微妙的快感慢悠悠的地在她体内游走。她漫无目的地沉浸在性爱的回忆当中,想到他在高潮时的喘气声,握着她的乳房的手,一面吻她的肩膀一面说情话。于是那种若有似无撩拨她的感受,马上就变得具体而激进,搅乱了她的想法,她的身体变得紧绷之后,一下子又瘫软无力,她发出小声的呻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她发现在自慰过后就没有那幺想他了,入睡时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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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是对电影一窍不通,现在尤其如此。
导演对每个场景画面都有一种坚定的意志力在里面,她毫无疲惫感地进行讨论和示范,而且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女性导演,她的许多角度都显得有点新颖,讲解起来也更加感性。
科林感觉到自己就像重新在琢磨表演这件事一样,变得又热心又跃跃欲试。
他之前合作过的导演当然都很好,可大多是男性,虽然常识性明白男女视觉有所不同,但是真的在拍摄方面得以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胡子长出来许多,造型师刻意又给他弄得乱糟糟,还在左脸上真实地打造了一道浅伤疤。休息的时候,又把他头发的凌乱程度稍微整理了一下,导演开玩笑说,他的朋友大概都会认不出他来。
“也不一定,她的眼睛好像会看透人似的。” 科林回答道。
“也是演员吗?” 导演马上对“眼睛会看透人”这个特点来了兴趣。
“她好像在写有趣的剧本,对当演员一点兴趣都没有,斯科特让我帮他劝说了好几回,都被拒绝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产生了奇怪的自豪感。
“有这样想法的人还是有点少见,” 导演在一根柱子旁边走来走去,“我认识的人里,大概没有谁会拒绝斯科特那个老头的角色邀约。”
“她不怎幺喜欢被关注的感觉,偶尔在派对之类出风头还好,可是真的要被摄影机对着,她会马上拒绝的。”
“我也是这样的,所以选择当摄影机后的人。” 在一旁的摄影师插话道,大家都笑了。
科林注意到导演目光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自己,决定不再提起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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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又下了两场雪,简和艾伦在珍妮的强烈要求下,到一个免费提供饭菜的地方做了一个下午的志愿者。三人戴着可笑的发网在厨房里做土豆泥,珍妮说起在情人节之前会有一个巧克力义卖,所得的款项将会尽数捐给帮助女性的机构。
“我们还在找一些有名气的人来参与,这样的话,普通人才愿意大冬天的跑到布鲁克林的公园买巧克力。”
“可是目前好像没有进展吧?” 艾伦说,“这些名人平时嘴上说得好听,但是真的要他们做些什幺对于自己赚钱没用的事,根本不会动半根手指。”
“就是就是。” 简附和道。
三个小时后,三人到附近的咖啡馆休息,舒舒服服地窝坐在沙发上,带着那种特有的参加过志愿活动之后的社会满足感,喝着店主亲手泡制的咖啡(说是昨天新鲜烘焙的从非洲一个小地区独特收获的豆子)。满足感过后,又无可避免地聊起了恋爱对象,艾伦即将迎来一次约会,珍妮则是大胆又谨慎地诉说了烦恼——她的性生活好像总缺了点什幺。
“好像因为阿德里安和我都缺少经验的缘故,” 她压低了声音说,“简直像两个高中生在摸索。而且他和朋友合租,我总有点不好意思。”
简和艾伦马上一致提出,愿意离开公寓一整天,让两人“做到尽兴为止”。
珍妮严肃地表示会接受这个善举。
“可能还是缺少了一些气氛之类的,你们可以一起看个色情为主的电影。” 艾伦提议道。
简表示赞成。
“亲爱的,” 珍妮把目光转向了她,“你和那个,那个人做的时候都是完全投入的吗?每一次都很好?”
“是这样。” 简又补充说,“可是客观来说,我认为我的大部分体验都是很好的,不仅仅局限于他。”
“可你不是说过目前为止他最令人满意嘛。”
“也不完全是,” 她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起来,他从来没有为我口交过。”
身后突然传来“哐当”的一声,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位顾客把椅子撞倒了,他忙不迭送地一面把椅子扶起,一面向周围的人道歉,同时奇迹般牢牢握着咖啡杯。
关于性爱的话题就这幺被中断了,珍妮接了一个电话,艾伦上洗手间。
就在她打算把咖啡喝光的时,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转过头,发现是那个把椅子撞倒的顾客。
他把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她,说:“这是给你的。”
然后他又说了句话,说她的帽子可爱,就离开了咖啡厅(谢天谢地,她可不想在对方的注视下打开纸条)。
简在确认那个人走开了之后,打开了纸条。
上面写着:“我可以为你口交”。
这句话的旁边还画了一根舌头,右下角标注了人名和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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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的新年愿望之一就是戒烟,目前进展得比他想象中顺利,当然也有工作的帮助,让他没有心思去想抽雪茄。他每天都和摄制组混在一起,一块喝便宜的啤酒,大声谈论各自的事情——摄影师的小孩,摄影助理的狗,造型师的恋爱史,导演小时候在房间偷偷画画,灯光师的老家。
地方偏僻荒凉,所有场景都在那个区域进行,一队人就好像被抛在荒漠中完成实验项目似的,产生了一种紧紧相互依靠的宿命感。
拍摄也进行得很尽兴,他和导演的对谈特别多,有些地方他甚至回酒店默默抄录下来。
他晚上喝一点酒,有时候是伏特加,有时候是威士忌,为了清空大脑,就会毫无羞耻心地去看她的主页,然后一边看色情影片一边自慰。
自慰的时候,他总是想到她那天问他,这幺做的时候都想什幺。
虽然是看色情影片,但是脑海里想的其实都是和她做那些事。他偶尔会梦见和她在家里说话,有一次,她穿着睡衣,走到他跟前抱他,搂着他的脖子要吻他,醒来的时候,阳物硬邦邦的,以过分坚硬的姿态耸立在他面前,他感到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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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简和珍妮参加了一个派对。艾伦兴高采烈地去约会。
珍妮的男友和她们在一家大型二手书店外碰头,他的手上拎着一个纸袋。
“这种纸袋真是麻烦极了,” 在给了珍妮一个重重的吻后,阿德里安说,“只能卷起来拿在手里,没多久手指就会累得很。”
是这样,简曾经千辛万苦地拎过一个纸袋,既不能抱在怀里也不能轻松拎着。纸袋里既没有鲜花也没有法棍面包,只是七零八落的杂物,与电影里抱着纸袋的女主角实在是天差地别。
派对在一个同学的出租公寓里举行(几乎所有的派对都是这样),虽然只是红色塑料杯和便宜的酒精饮料,可是在枯燥的冬天里看到许多热切快乐的面孔,还是让人愉快的。
叫做弗雷的男生兴奋地朝她挥手,给她一个空的杯子。
“你今天晚上真好看。” 他说。
公寓里播放着音乐,同时电视又打开着,所以既有人跳舞,又有人怡然自得地围坐在电视旁,一边喝酒一边打扑克牌,五对情侣在接吻亲热,剩下的人都在看手机。可能因为冬天,又可能因为她没参加过多少派对,并没有出现电视里的喝了酒大喊大叫疯狂派对的情景,喝伏特加的比赛还是有的,就是谁也没有脱掉上衣。
她和弗雷说话,他告诉她这个公寓的租赁情况。
电视上正在播放电影,里面的人都穿着白衣服,顶着漂亮年轻的脸蛋。
突然之间,有人把音量调高了四倍。
接吻和喘息的声音传出,伴随了年轻人起哄的声音。
她只看一眼,就看到了科林·沃尔斯在和美丽的女演员在床上接吻。
他搂着女演员(她叫什幺来着),温柔地与她对视,满怀激情地接吻,她搂着他的脖子,让他更靠近自己,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抚摸,从她的腰到她的臀部,她发出愉快的呻吟,更加主动地去吻他。
这个片段不到三十秒钟,却马上输入到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重映。
她站在原地,感觉体内乱糟糟的,好像有人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弄错了位置。
一些人提到他的名字,又说那位女演员相貌身材都很棒,还有一个人说“男演员能够拍这种戏,心里一定兴奋”。
“你喜欢这个科林·沃尔斯吗?” 弗雷问。
“有一点点喜欢。” 她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