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幺。
木剑被捉住,她就双手握住剑柄,想要夺回。
可这人瞧着姿态悠闲,力气却极大,单手就钳制得剑身纹丝不动,连一丝震颤也无。
推拉间,阿欢戴着的兜帽落下,露出被罩在阴影下的小脸。
女孩白衣胜雪,发如鸦羽。
分明是生气了,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纤长睫羽下,黑玉似的眸如水鸟一样滑润黑釉,却是在愤愤望着重九华。
像只气呼呼的小动物。
重九华双眼微微睁大,怔然松手。
阿欢来不及收力,顿时保持拔剑的姿势,一屁股坐进雪地里。
阿欢:“……”
却见那人蹲下身,茫然道:“你是谁?”
阿欢抿了抿唇,仰起脸,摸索一番,捏了团雪球扔他。
青年轻轻一偏头,雪球就落在了他身后,溅起一阵细密如烟的雪沫。
重九华满心疑惑,视线复又回到少女腰间系着的乾坤袋上——袋口系了青色如意结,绣着剑理缠枝纹样,分明是灵隐峰专属印记。
而来自灵隐峰的女子、又是这般灵气波动的,向来只有……
可是气质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
没戴那枚从不离手的骨戒,怪不得要用乾坤袋收纳。
再加上……
贺兰仙尊生平性情最是高傲,从不肯屈居人下,哪怕幻化易容,定然也不会甘心仰头看人。
思绪慢慢转过弯儿来。
重九华怔怔问,“……果真,不是师尊?”
他仍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望着黑发雪肤的少女,自语似地喃喃,“不是那位傲慢嚣张、欺压弟子,肆意妄为的贺兰仙尊……?”
女孩纤细的五指在雪中收拢,又捏了一团雪球,往他脸上丢。
这次“啪”地砸了个正着。
“不是,”阿欢根本听不太懂这幺多形容词,拍拍衣服上的雪站起来,慢吞吞道,“我是,徒弟。”
她觉得自己已经讲得好清楚。
下一刻,身体却倏然一轻,被青年一把抱住,往天上一抛。
阿欢完全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耳畔呼呼风声,落地时又被对方猛地拥入怀中,兴奋地原地转起了圈圈。
——小师妹!
他们峰竟有了一位小师妹!
重九华心中狂喜乱舞,面上仍不动声色,好一会儿才发现阿欢气得面颊鼓鼓,已经在拿拳头捶他,这才万分不舍地松开手。
“……抱歉,”他认错态度很是端正,就是并不准备改正,“师兄太兴奋了,以后不会抛这幺高的。”
阿欢晕得脑袋都迷糊了,晃悠悠走着曲线捡起小木剑,擡手一斩,就要赶他走,“出去。”
重九华立正挨打。
双脚钉了钉子,扎根地下,半步都不带动弹。
“小师妹什幺时候入的宗?我们做师兄的,也没来得及欢迎……”
何止没来得及欢迎。
根本全部离宗出走,留下座空荡荡的灵隐峰。
阿欢拒绝套近乎,剑尖一指远方山脉绵延之处,清凌凌重复,“去那边,走开。”
走得远远地最好。
她已经有好多师姐和师兄了。
不要这个奇奇怪怪的人。
重九华状若未闻,打定主意赖在这里,张口正欲说些什幺,忽然却听见约百米外,有脚步声正朝着这间小木屋而来。
——步伐欢快,只浅浅陷入雪地中,应是一群孩童,体重很轻。
修仙之人耳力较常人要好得多,少女显然也听见声响,黛眉微颦,立刻便跑进里屋,像只灵巧的猫儿,打开衣柜就钻了进去。
重九华不明所以,思忖片刻,也跟着拉开衣柜,准备躲进去和小师妹贴贴。
才刚探入上半身,一只系着红绳金铃的脚丫立刻伸了出来,不客气地踩上他胸膛,用力把他踹开,随即“砰”地牢牢关上了柜门。
重九华低头看着身上秀气的鞋印,面无表情,完全没觉得自己被小师妹嫌弃。
一扭头,恰好同床上拥被而坐的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手中还捧着空了的陶碗,面容隐隐透着病态的苍白,神态很是茫然。
与此同时,堂屋大门被推开,一群小豆丁涌了进来。
“景哥哥,我们来找你补习啦!”
重九华:“……”
景明秋:“……”
豆丁们兴奋张望,企图寻找仙女姐姐的踪迹,视线最后锁定在了伫立于衣柜前的青年身上。
“小桃,这就是你说的仙女姐姐呀?”正在吃糯米糖的小胖墩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惊奇。
男孩子也可以做仙女吗?
“嗯……”孙小桃也擡起头,眼巴巴看着重九华。
同样是白衣服,黑头发,和瞥见的那个模糊人影有点像。
可是个子高好多,而且木着一张脸,模样看起来凶凶的。
小女孩儿悄悄瞥了一眼景明秋,却见他同样十分茫然,甚至隐隐有些提防,顿时大彻大悟——这名陌生的哥哥,一定是个坏家伙!
于是作为灵隐峰的首席弟子、阿欢的大师兄,以及正四处游历、广结善缘的高阶剑修。
重九华于平凡的一日,在凡间一座平凡的村落中,被一群小朋友拽着衣服,扭送到了村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