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人主义

「小雄这孩子大概把妳视为他母亲了。」冈部先生朝我笑了笑。

「嗯……这，请问小雄的母……」

原本，我想要询问有关冈部太太的事，但是文阿姨曾经警告我的话，却若有似无地浮现在脑海中。

「有什么事吗？雅蒨小姐？」

「嗯……没事……我是想问……想问冈部先生是来自日本的哪里？」

「我在来台湾当教授之前，都在京都生活。」

「那，冈部先生在京都也是从事教育的工作吗?」

「我那时还没有开始工作，每天都致力于研究文学。大学毕业后，我就继续攻读日本文学硕士。」

「除了日本文学，冈部先生是不是对西洋文学也有一些研究呢?」

「当然。其实除了日本、西洋文学外，我对中国文学也十分有兴趣呢!」

「中国文学?   哈哈哈!   我想也是，不然您怎么会讲中文呢?」

「因此，我拿到日文硕士后，就决定要加强中文。我当时认为，如果能移民到以中文为主的国家，学习的速度会快些。幸运的是，我从我的指导教授那边，得知了台湾的某间大学，有一个日文系教授的缺。以我的条件，他们能够给予非常优渥的薪资及待遇。所以，我二话不说就立刻答应了。」

「冈部先生能力应该非常好，能够在三十岁前拥有一栋大房子，是件了不起的事。」

「哈哈哈!   大房子不容易清扫啊!」

「您有佣人，不用担心。」

「是啊，还有大家。对了，雅蒨小姐对京都有多少认识?」

「京都？我听说京都是个古色古香的地方，春天有美丽的樱花，秋天则是火红的枫叶。」我回忆着印在书上的京都风景照。

「是啊~每次都可以看到人们穿着和服在飘花落叶下漫步，雅蒨小姐有穿过和服吗？」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我连旗袍都没穿过，怎么可能有机会穿和服。」

「那妳想穿吗？」

「我觉得和服穿起来很有气质，如果我能穿的话……嗯……我想我应该会挑红色的。」

「红色和服，感觉跟雅蒨小姐非常相配呢~」

「那……冈部先生什么时候要回京都？还是您就以台湾为家，不回去了？」

「目前我是没有回京都的打算，毕竟我的工作、我的家都在这里。就算要回京都，也大概只是回去个几天，让小雄看看我的家乡。」

「这样也不错啊！以渡假的心态回京都，对家乡的感觉应该会更深刻。像我们每天都忙着上学，回到家都只想睡觉，对自己的家根本没有产生什么特殊情感，甚至还会觉得烦躁。」我一边咬着酥脆的猪排，一边说道。

「那雅蒨小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京都啊？」

「好啊！蒨姐姐一起来！」

「嗯……冈部先生您还真爱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跟您一块回去呢？」

「可惜了……我原本想看看雅蒨小姐穿红色和服的样子呢……」

冈部先生摸了摸小雄的头后，便自顾自地吃起饭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也画下了休止符。我想继续找话题，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晚饭结束后，佣人们进来整理饭桌，我也带着小雄回到了他的卧室。或许是纸箱里太难睡，棉被铺好后，小雄马上进入梦乡，而我也准备洗澡去。

「李雅蒨！」

我抱着衣服前往浴室的途中，有人叫住了我。

「有什么事吗？韩湘芸？」

「妳到底懂不懂规矩啊？我经过和室门口时，看见妳居然坐在女主人的位子！妳是怎样啊！以为自己受到冈部先生的宠爱，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我根本不知道妳在说什么，我是小雄的褓姆，当然要坐在他旁边。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先离开了！」

正当我绕过韩湘芸时，突然，她把我的衣服抢了过去，并且丢在地上。

「韩湘芸！妳在做什么？」

「做什么？妳还敢对我大呼小叫的！妳以为妳是谁啊？冈部夫人吗？」

「妳给我听好了！我从来没有说我是冈部夫人！那是妳自己的幻想吧！」

我想把衣服捡起来，韩湘芸却一脚踢过来，让我的衣服散得到处都是。

「这是我的衣服，妳怎么可以这样？」

「要捡就自己去捡啊！反正妳那么肥，多动一下又不会死！」

看着韩湘芸欺人太甚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将放在花瓶里的花拔了出来，狠狠地将里面的水往那张自以为很美丽的鹅蛋脸泼去。

「李雅蒨！！啊！！」

粉底、眼妆在韩湘芸的脸上，画下了一条条七彩栏杆。她张大着嘴，两眼怨怼地盯着我。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要去洗澡了!」

我蹲下去捡衣服，没想到韩湘芸从我后方扑了上来。

「李雅蒨!   李雅蒨!   李雅蒨!   妳这fat   pig给我去死一死!」

韩湘芸不停地扯着我的发，掐着我的脖子。温婉的女性气质，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韩湘芸，妳给我离开!」

「我不要!!!   除非妳跟我、冈部先生，还有小雄少爷道歉，不然我不会放过妳的!!!!」

「走开!!!」我奋力一推，终于把这疯女人甩开。

「肥猪!   丑八怪!   胖女人!」跪坐在地上的韩湘芸，不停地咆哮着。

「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冈部先生从书房走了过来。

「呜呜……呜呜……冈部先生……冈部先生……」

原本一脸流氓样的韩湘芸，在看到冈部先生后，立刻流下两行泪水，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怎么了?   湘芸?   来，不要哭~」

「我刚……我刚……只是想帮雅蒨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衣服，结果……结果……」

「没事的，有话慢慢讲，不要哭~」冈部先生温柔地抚摸着韩湘芸的背。

「结果……结果……雅蒨以为我想要偷拿她的衣服，她就骂我，还拿花瓶的水泼我……呜呜……呜呜……」

「冈部先生，请听我解释……」

「雅蒨小姐，请问妳有拿水泼湘芸吗?」

「嗯……有……但是……是韩湘芸先对我恶言相向，并且把我的衣服丢在地上，我才会……」

「不要说了!   妳先动手就是不对!」突然，平日温文儒雅的冈部先生，换上了一张严肃的脸孔。

「冈、冈部先生，请听我解释，一切都不是韩湘芸说的那样……」

「够了!   身为女人，怎么能对人拳打脚踢?」

「为什么不行!   她先做错事情，我当然要给她教训!」

「雅蒨小姐，请妳放尊重些!   现在这房屋里，不只有妳一人而已!」

「您要我尊重?   那为何不让我有解释的机会?」我愤怒地握着拳，激动的泪在眼眶打转。

「我不想再跟妳解释，雅蒨小姐。从明天起，妳不用来和室，或是餐厅吃饭。乖乖待在妳房间，好好反省。」

「如果您不信任我，那我今晚就可以走人!」

我抱起衣服，正准备冲回房间打包行李时……

「我不允许妳离开!   妳给我好好待着!」冈部先生抓住了我的手腕，那锐利的双眼如同刀锋般贯穿了我。

「请您放手……」我低着头，不敢看向他。

「只要妳不再吵着离开，我就会松手。」

「连这一点小争执您都无法信任我，我又要如何照顾小雄?」

「既然，妳已经进来我们家工作，妳就属于我。要不要离开，不是由妳决定，而是我。听懂了吗?」

「嗯……」

「我再问一次，听懂了吗?」

「我知道了。」

「去洗澡吧〜湘芸，来，我扶妳回房间。」

韩湘芸扶着冈部先生起来后，就带着胜利的笑容跟着先生转身离去。

「雅蒨，妳还好吗?」

老温默默地从后方走了过来。

「不……不……我不好……」

「妳别哭了。冈部先生就是这样，平常看起来很和善，严肃时就会摆出传统的日本大男人主义。」

「他怎么会一直袒护韩湘芸?   明明就是韩湘芸先攻击我的……」

「虽然很多佣人都不喜欢韩湘芸，但她却是冈部先生的得力助手。我想先生也不是故意凶妳的，他知道韩湘芸的个性，不能说、不能骂、不能打，只好先教训妳一顿，来安抚韩湘芸。如果先生站在妳这边，韩湘芸会一直闹的。」

「难道……难道……难道他只在乎韩湘芸的感受吗?   我也在为他工作啊!」

「冈部先生怎么可能不在乎妳?   要是他不在意妳，妳要离开，他就会让妳离开了。雅蒨，妳是新人，面对韩湘芸这样的老鸟，妳要沉住气啊~我们都知道妳受了委屈，但是在工作场所中，晚辈对前辈动手，就算妳有再多理由，妳也站不住脚。别哭了，先去洗个澡，准备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口气很难咽下去……」

「雅蒨，这还只是件小事。未来妳真正出社会后，不公平的事情多得很。学习忍耐，会帮助妳成长。别哭，坚强起来，好吗?」

「好……那……那我以后不能到餐厅或是和室用餐，对吗?」

「冈部先生不会残忍到不给妳饭吃。他是指这几天妳暂时不要跟大家一块用餐，先避避风头。妳就乖乖待在房里，等我或是美穗送餐过去。」

「那……那……」

「怎么了?」

「冈部先生是不是再也不信任我了?」我勇敢地讲出了心里最害怕的事。

「傻孩子，我不是告诉过妳了吗?   冈部先生要是不信任妳，他就不会阻止妳离开。我想，冈部先生到底还是在意妳的。老实讲，我总觉得他对妳……」

「对我怎么样?」

「没、没事，赶快去洗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经过老温的安抚，我的心情逐渐缓和下来。洗了个热水澡后，我回到房间温习学校的功课。至于晚上所发生的事，我将它们全抛置脑后，专心地沉浸在书中世界。或许是我读得太认真，没注意到时针已悄悄来到半夜一、两点。于是，我迅速地把书包收拾好，准备熄灯睡觉。正当我快走入梦乡时，突然……

「呜呜呜……呜呜呜……」

这细小的声音，让我睁开了眼。

「应该是风声吧……」我用棉被盖住自己，若无其事地继续睡。

「呜呜呜……呜呜呜……」

我又睁开了眼，因为声音越来越明显。

「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将电灯打开，到房门外一探究竟。然而，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一片黑暗……

「应该是老鼠或是风声，我应该听错了……」

我不停地安抚自己，并且默默地退回房里，谨慎地将门锁上。当我准备熄灯时，那声音又来了！

「呜呜呜……救我……救我……」

这下我真的紧张起来了，很明显地，这不是动物或是自然界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个人……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