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晁老板

电影快结束的时候,胡玉桐给陈蜜打了电话,说是老家的小姨来了,带了自家养的土鸡蛋,让他们准备好下楼搬东西。

陈蜜的书包忘在了自习室里,就让陈叹樵先回家。

走的时候,林鲲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自在,陈蜜摸了摸脸,以为有什幺东西粘在了脸上。

秦望要熬通宵,没和他们一起离开。对面的男生仍旧在打游戏,陈蜜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擡。

不知道为什幺,这三个人的气氛有些怪,尤其是林鲲,以前打招呼都恨不得连人带椅子都转起来,这次看自己的眼神闪躲不定。

陈蜜扭头,问陈叹樵:“我脸上真的有东西?”

陈叹樵垂眸,睫毛忽闪了两下,“没有。”

两个人离得很近,林鲲的脸渐渐腾红起来,干脆低头装作玩游戏。

秦望躺在椅子上,单脚撑着地转向他们,“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除了这些,你脸上还能有什幺?再不走,自习室都要关门了。”

陈蜜瞪了他一眼,道别后就离开了。

陈叹樵转身的时候察觉到一束目光,他下意识转身,却发现是和秦望一起来的男生在看他。林鲲背对着自己,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男生朝他笑了一下,伸手把嘴里的烟点着。

猩红的火苗一下子窜出来,男生什幺都没说,目光又落回屏幕上。

陈叹樵皱眉,那种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你先回家,不要让妈妈知道我带你去过网吧。”陈蜜在路口和陈叹樵分手,千叮咛万嘱咐,“被发现了我就死定了!”

陈叹樵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柏油路中央飞驰的车轮上。天色已经黑透了,路灯蜿蜒得像一条游蛇。行人流车,高楼街铺,陈叹樵站在人行道的路口,脸被照得红黄交错。

人群从他们身侧走过,陈叹樵伸手揉了一下陈蜜的头顶,“知道了。”

男人的手心很热,陈蜜缩了一下脖子,还没擡头看去,对方就收回了手。

绿灯亮了,陈蜜拨了一下被揉乱的刘海,擡眼看向陈叹樵,“我走啦。”

人群带着她往前走,走到路中央时,陈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透过攒动的肩颈,陈蜜垫脚,看见陈叹樵还立在原地,目光里落了一场傍晚的雨。

陈蜜觉得如此熟悉,好像很多年前,在异乡的陌生城市,有人就这样看着她一次次走过路口。

只是陈蜜从来没回过头。

“系统先生。”她转身跃入人潮,“如果有一天我把这些记忆弄丢了,你可不可以帮我记着呀。”

越南也好,现世也罢,“我不想忘记他。”

假期临近结束,来上夜自习的学生减少,自习室的关门时间也提早了,陈蜜踩着关门前的一分钟跑上了楼。

开自习室的人是个已经毕业的学长,趁着假期盘了两间屋子,一共收了二十多个学生,除去租赁费,剩下的钱也差不多够一个学期的学费了。

陈蜜上去的时候他正要锁门,钥匙从锁孔里抽出来,他把教室里的灯重新打开,“快点哦,要错过末班车了。”

“谢谢学长。”

教室里的白炽灯棍闪了两下才彻底亮起来,学生陆陆续续把书本都搬走了,空出来许多桌椅,原本狭小的房间突然显得空旷起来。

陈蜜轻车熟路地绕进内室,他们四个人的课桌还是原样,书包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高三开学要比低年级早一周,明天陈蜜就不再来了。她把自己的书本都塞进了背包里,鼓鼓囊囊撞了一大袋,扛在肩上硌得人骨头疼。

学长在门口催她,陈蜜扯了扯肩带,转身,“来啦!”

“哐啷”一声,脚边传来金属坠地的清脆声响。

陈蜜低头,看见一串钥匙从书包缝里滑了出来,钥匙是两把相同的,只有半截手指那幺长。

脑海中传来“叮”的一声脆响,系统弹出一条字幕,【恭喜您获得任务道具:陈叹樵抽屉柜的钥匙两把。】

陈蜜一下愣在原地。

“同学?我要关门了。”

催促声又从门口传来,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地上的钥匙串放进兜里,两三步跑出教室,“不好意思!”

对方点点头,伸手转动门把,将自习室锁好。废楼里最后一盏灯熄灭了,学长带了一把手电筒,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你走在前面,小心看路。”

“好哦。”陈蜜的手伸进了兜里,指甲抠着钥匙的锯齿边缘。

楼里静悄悄的,她走在前面,甚至能听见对方肚子咕噜咕噜的声响。手电筒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身后的脚步像是在贴着自己走。

陈蜜攥出来一手心的汗,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关于都市里末班车的恐怖故事,从来不是独自一人在车厢内撞鬼,而是车厢里除了你,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陈蜜想起来前世,自己走在巷子里被人跟踪,离家还有半条街的时候,那个人的脚步追上了她。

也是这样一个黑暗的、没有外人的环境,在她和赵离分手的第二个月。

陈蜜决定要脱离这段畸形的感情,赵离罕见地没有纠缠,从出租屋离开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她白天回学校念书,晚上去餐馆打零工,换了一间出租房,生活像登山一样,步伐疲惫,目光里却有方向。

可生活就是这样,当一切都驶向正轨的时候,陈蜜一脚踩空,跌进了深渊——赵离借高利贷,担保人填的自己。

男人跑了,她被债主追到了家门口。那天发生了什幺事情记不太清了,好像挨了很多拳头,身上总是很疼,又被迫签了什幺合同,按了满纸的血手印。

她不记得了。

疗养院的医生说,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是身体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选择性地遗忘或者麻木一些痛苦的事情。

陈蜜听得似懂非懂,病床前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她的病例报告。医生告诉她,是这个人救了你。陈蜜看过去,男人的身材挺拔,只是脸模糊成了一团,分不清五官。

男人、医生、护士,陈蜜愣了一下。

大家都没有脸。

“晁老板,这种情况应该是刺激过度产生的后遗症,在疗养院中配合药物治疗,情况或许会好转。”

她听见医生喊男人晁老板,男人的脸顺着她的目光也转过来,“很抱歉让你经历了这些事情,这里是白山疗养院,如果你愿意在这里接受治疗,我会安排护士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直到康复为止。”

“我叫陈蜜。”她伸手。

男人顿了一下,伸手握住,“晁文远。”

指尖有点凉,她不喜欢,又把手缩回了被子里。

“晁文远是谁?”陈蜜不能理解,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这个名字。

男人踌躇了一下,“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是你的老板。”

“嗯?”陈蜜擡头,看向那团模糊的影。男人穿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相信对方是个老板,但不觉得是自己的老板。

男人直起了身,手掌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我的下手私自放高利贷,他们找到你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那你们是一伙的。”陈蜜皱了皱鼻子,她不喜欢坏人。

男人旁边的助理出声,“是我们老板救了你,当时那群人要拖着你去夜总会抵债,要不是正好在门口被我们老板撞见,你现在……”

晁文远出声制止了他,看向陈蜜。对方厌恶的情绪很明显,他的手指攥紧又松开,道:“发生这些,不是我的本意。”

窗外的叶子落了下来,入秋了,枫树红了一片。窗外是一片山峦,疗养院建在了山里,森林形成了天然氧吧,山风吹进来的空气凛冽又清新。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是喜欢这里的环境。

“你为什幺要帮我呢?”陈蜜看着窗外的枫树,想要伸手去接落叶。可她在四楼的病房内,落叶在山脚下的庭院里,只有秋风从指尖划过。

人做事总是要有目的的,更何况,“住院费一定很贵吧,我从来没见过这幺漂亮的医院。”

旁边的助理轻笑出声,晁文远没笑,回答的很认真,“这件事是我疏于律下引起的,责任应该由我负责。更何况,那时的场景,任何人都会出手制止的。”

陈蜜轻声反驳,“不是的。你有钱有有地位,你不怕,但很多人会怕。”

“或许吧。但有些人即使害怕,也会没有任何原因、不带任何目的地去帮助一个人。”

陈蜜没把他的话当真,目光却被对方伸向胸襟的手吸引住了。男人拿出来一块怀表,陈蜜偏头,“那是什幺?”

“照片。”

“谁的?”

“亡妻。”

陈蜜不再说话了。他的人把自己揍了一顿,那自己挑起来对方的伤心事,也算是有来有往,不必说抱歉了。

晁文远把怀表又放进怀里,“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我答应过我的妻子,如果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我会想她当初如何待我那样,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们。”

陈蜜看过去,晁文远的目光落在别处,这话不像是说给她听的,倒像是在悼念他的亡妻。

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进来了,“晁老板,病人的身体检查结果出来了,肋骨骨折一根,多处殴打,尚未发现被性侵的痕迹……”

肋骨,陈蜜晃了晃神,“陈叹樵。”

“嗯?”男人扭头。

医生也走过来,拿着笔灯对着她的瞳孔照了两下,没有异常,“你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吗?”

“一点点。”陈蜜小声说,“我弄断了陈叹樵的一根肋骨,现在可以还给他了。”

“陈叹樵是谁?”

“不记得了。”陈蜜看了看医生,又扭头看了看晁文远,“他好像和你们长得一样。”

病房里的人全都朝她看过来,白大褂、黑色的西装背心、护士服,一张张模糊的脸都看向自己。场景有些诡异,陈蜜捏了捏被角,那些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深邃的眉骨、下垂的眼角,嘴巴、鼻子、下巴……

他们不是没有脸,他们的脸……长得和陈叹樵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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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那句话,是在码头上,陈蜜告诉阿肖的,“人有时会不带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原因地去帮助其他人。”爱是祝福,是一种延续,想要讲的故事除了姐姐和弟弟彼此唯一的爱,也有朋友的爱、晁老板的爱,在泥泞的最深处也能开出小花来。就这样啦,话又说多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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