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意绵到校的第二天,同全体大一新生共同在操场上接受骄阳的炙烤。
学校把新生大会与军训动员会合并在同一天召开,会议从早上七点一直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台上演讲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台下的人也从一开始的精神昂扬到最后的昏昏欲睡、萎靡不振。
下午,学校组织各个班级进行破冰活动,晚上是整个新生的晚会,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夜晚回到宿舍,四人难掩疲惫。罗黎直接趴在桌子上:“我真服了,这比高中还累啊!”
总是活力四射的俞圆也蔫巴了,来来回回拽着衣领子散热,有气无力地劝她们:“嗐!明天军训才累呢!大家赶紧洗漱睡觉吧都!”
军训第一周,关意绵感觉跟高中的没什幺太大的差别:学的还是那几个动作——站军姿、蹲、踢正步等等等等,最大的不同的就是现在学得慢了,一个动作能磨一晌甚至一天,不过这倒也能理解,毕竟要训一个月呢,凑学时嘛。此外,军训占三学分,成绩有三个档,每档相差十分,评优的名额按比例分配各班。也就是说,大学的军训掺杂了个人的竞争。由于这项规定,关意绵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同学都更认真。
她没有像大部分人一样争取,每个动作都是得过且过。不知为何,她越过越佛系——不,是她越来越逃避。来之前薛尽洲曾给她做过思想工作,告诫她尽管A大藏龙卧虎,但她放在里面也一定是处于中上游的人,决计不要妄自菲薄。她目前还没机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可她突然感觉好没意思——要强的性格使她想要成为焦点,可她突然又畏惧高处伴生的争议,也怕辜负他人的期望。在关意绵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番剧中,她竟能找到和自己状态相似的角色:樱岛麻衣。
她陷入了可怕的内耗当中。
她把自己的这种迷惘归咎于薛尽洲的施压。
每天夜晚,尽管她身心俱疲,还是会坚持和朱九良视频半小时——她不像以往那样自信与理想化,坚信情比金坚、固若金汤这种没有前提条件的结果。关意绵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格有缺陷:虚假、易失控,在感情之事上也拎不明白。朱九良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周围优秀的人如此之多,难保他不会遇到更“健全”的人。更何况,健康的情感需要双方共同努力去维系。所以,无论出于何种原由,她始终坚持和朱九良的联络。视频不仅仅是视频,而是彼此互相奔赴的桥梁。
朱九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关意绵犹豫了下,乖乖地把最近的所思所想全都告诉他。
“乖,先别想那幺多了,我周末去找你。”
她竟无欲无求到不感到期待。
周五晚上,薛尽洲同样发出邀请。一周以来,由于男女分开军训,只有晚上才会以班级为单位拉歌。两人又不同班、又不同性别,根本没机会见面。
关意绵告诉他要和朱九良出去玩,那边回了句“好吧”,就没再说话。
她提前走到住所等他——因为怕舍友看到,所以两人约定在关意绵家见面。真是好笑,明明这几天她已经丧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在做事之前还是本能地给自己留退路。
朱九良在宿舍把自己拾掇干净后就立马坐公交过来。门铃响起,关意绵开门,见到几天未见的男人。朱九良想给她一个拥抱,擡手又放下,有些懊丧:“明明来的时候洗澡了,挤公交车又出了一身臭汗。”
关意绵不甚在意,“再洗就行了。”
朱九良换鞋进来,把自己的书包挂在门口,“我们等会去哪玩?”
“啊?”关意绵愣住,她以为朱九良憋一星期了,今天晚上肯定就在家做爱了。
“不是你说的嘛,要带我好好逛逛附近的。”
“……”其实那只是两人离别时的仪式感罢了,作为本地人,难道商业街还真有什幺新奇的嘛?
“那,我们要不逛逛老校区,或者去看看电影?游乐场夜场?还是去按摩?去游泳?嗯……要不先去吃个饭吧?”朱九良斟酌着询问。
关意绵有些窒息。
难得能日夜接触的舍友都是单身,之前的高中同学又少有如此亲近的,所以她长这幺大从没观摩过一场别人的正常的恋爱是什幺样子的。现在朱九良说的话给她这样一种感觉:情侣离开了外界的游乐设施就无法约会。这样想来,还不如两人做爱呢。
她把想法告诉他,觉得自己好作。朱九良沉吟了一会儿,提议要不去沿着静海走走吧。
静海不是那种带沙滩的海,而是围着一层石栏杆的、更像湖地方——只是因为是咸水,面积也不小,才被叫做海。实际上和真的海比起来,它根本没什幺看头。A市本地人都把静海逛腻逛烂了,来这儿的基本上都是游客。这个时节不是假期,海边蚊子也很多,所以人特别少。两人来这里,纯粹也是觉得安静。
朱九良牵着关意绵的手,两人沿着海边行走。难得静谧的时光,她放空自己的思想,大脑短暂逃离喧闹。
九月的风吹拂,未凋落的阔叶树沙沙响。路灯距离太远,在某些地段,黑夜占据高位,剥夺了大部分视力。朱九良盯着黑色的水纹,突然打破沉默。
“绵绵看过《百年孤独》吗?”
“看过,没看懂。”她看这本书,纯粹是因为它常年霸榜,她追逐潮流罢了。可读到最后,她一个人名也没记住,情节也几乎忘光。唯二记住的就只有被蚂蚁吞噬掉的婴儿,以及涂抹在小腹上的蜂蜜。为此,她特地查了小腹是哪里,打破了自己多年来“小腹就是肚子”的认知,并因辞典中对该词学术性的解释而情欲上涌。一本沉重的名著,她只记住了部分黄色,真是比把《红楼梦》当小黄文看还过分。
“我最近在看,也没懂。读下来只感到寂寞,和一丝残忍的冷静。”
他顿了顿,又继续感慨:“赫里内勒多悲伤地告知奥雷里亚诺马孔多在下雨时,得到的回复却是‘八月下雨很正常’,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吧?可当时我突然感觉很难过,人类的悲伤到底不能共通。绵绵,我无法理解你这段时间的感受。即使能够理解,甚至感同身受,我提的建议也会很苍白——因为我的学识与思想都不是碾压你,根本不能指点迷津。过不去的日子始终是要自己走出来。”
“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无病呻吟。”
“倒也不是……”朱九良哽住,不知道她怎幺得出的这个结论。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们之间很少有这种交流?脱离了高中那种氛围,世界好像一下子复杂了起来。我总感觉,我们以前的相处模式不好用了。当然,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对所有人都太不信任了,不愿意剖析自己。”
“不是的绵绵,你最近为什幺老否定自己?可能是现在做的一切让你感觉没有意义,但——”
“什幺是有意义的?我以前做的那些就有意义吗?还有,人为什幺非要快乐呢?为什幺一定要走出悲伤的日子呢?即使我因为眼前短暂的胜利走出来、再次充满斗志,下一阶段我是不是会有更膨胀的野心与欲望呢?我的一往无前又能支撑我走到哪个阶段呢?”
朱九良哑然。他实在是有些无法体会她现在的想法。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回复时,迎面突然走来一个女生,震惊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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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在小薛的“拔苗助长”下,绵绵彻底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