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土

她对贾宁裕只有憎恶没有同情,几乎下意识就要拒绝,可想到父亲的死,还是只能咬咬牙答应下来。进入手术室的人员都需要进行消毒,成妙穿上专用的无菌服,由护士领着走到麻醉逐渐褪去的贾宁裕身旁。

她才流产,状态极差,脸色比冰雪还要白上几分,嘴唇还深得发紫,也难为她还能聚合意识,提出想见自己的要求。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贾宁裕,她无疑是好看的,即使狼狈虚弱如斯,小巧的鼻梁还是透出精致的美。“你爱李勤年吗?你爱他,却又怀着不属于他的孩子,世上怎幺会有你这样可笑的人。”成妙努力控制自己悲凉的嗓音,可极端的愤恨还是透着言语溢出来。

贾宁裕躺在那,仰视她时伴随了微弱的冷笑:“孽种本来就不该活着,死了就死了,我不难过。可你呢?你爸死了,你能不难过?”成妙凝望过去的眼神尖利如刀,电光火石间,她忽然心窍一动,想明了其中关系:“你爸当年逼迫你出国读研,是因为他也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是十分玲珑通透的人,如今大悲之后,反而能够冷静分析:“你需要拿到永居身份,而短期的硕士项目并不能保证工作机会,所以继续读博才是最好的选择。你知道这些,所以即使你再爱李勤年,也没法违抗家里的安排回来,因为你也怕你父亲的事情败露,自己在国内被逮捕。”

“烟宝山上,你明明恨我入骨且有机会动手,却还是选择了我父亲,是因为他一旦坦白真相,那个大领导就会被立案调查,自然保不住你家。可是你不知道吧,”成妙轻挑细眉,对于眼前这个绝对的敌人贡献出自己最残忍冷血的口吻,“你家完了。”

“即使我父亲没能将你们成功揭发,督查组也已经顺利收网。你不能再胡作非为了,而我们的苦难会得到平反,他不会再是那个畏罪自杀的政治犯,而是受你们威胁、走投无路才选择独自去世的好官。”

贾宁裕情绪激动地擡手想要掌掴她,可麻药的劲头还残留在体内,成妙望着她无力的模样,心中无法控制地生出满足和报复的快意。她开始大口地喘息,整张脸涨得通红,好像溺水的人想要努力寻找一块浮木。连接的机器响起“滴滴”的金属警报声,成妙不再给她眼色,利落地转身,准备往外走。

她挣扎着发出吼叫,虽不至于传到室外,却也足够让成妙听见:“贱人,我诅咒你!你别想和李勤年在一起,你这辈子只要靠近他就不会有好下场!”她的执念仍在李勤年身上,而成妙回过头,轻描淡写地朝她微笑:“他和谁在一起都不重要,因为你都没机会看见了。”

她身后的门在此时被护士的工作证刷开,她的表情也从嘲讽变为惊慌:“病人是不是又出事了?怎幺办?”她脸上泪痕未干,看起来倒真像是担忧朋友的样子,医生急匆匆地向她挥手:“女士,请您先出去吧,我们会马上查看。”

她听话地退出去,李勤年和侯景都还在走廊,气氛几乎冷如冰点。侯景上前一步,率先说明自己的情况:“督查组雷厉风行,开发商的案子也就提前了,明天正式庭审,我还要回去准备,恐怕不能陪你回C市了。”成妙理解地点点头,他继续补充:“他们已经将骨灰坛送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拿着这东西搭乘交通工具必然不方便,只能委屈你开车返省,全程十三小时,你最好先休息会。”

侯景交代完毕,眼前的女孩饱含泪水,向前深深地鞠了个躬。他知道自己也没有其他可以帮忙的地方,唯有留在W市,直至得到官司和审查的最终结果,于是朝她温柔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医院,投身到争分夺秒的案情推进。

她也准备去到停车场,刚往电梯门口走两步,医生已重新从手术室出来:“抱歉,患者陷入了极度危险的意识昏迷,接近于脑死亡状态,需要在院里进行长期用药和观察。”“好的,凌晨时已经办理过相关手续,并进行了费用预存。”李勤年认真地回复对方的问题,眼神急切地望着成妙的方向,待所有事宜商量妥当,她已经摁下按钮,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通过应急通道气喘吁吁地冲到负层,四下望寻,终于看见闪亮的汽车前灯。成妙踩上油门,准备开出停车场,而他飞奔过去,直愣愣地停在路中间。她踩住刹车:“你疯了?”

“我知道你不肯休息,可是独自开那幺久太危险了,中途必须换人。”他声音沙哑地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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