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像之前那幺爱你了。”
说了最难的开头，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
顾昭昭的眼睛眨巴眨巴，小狗一样直勾勾盯着天道：“其实也不是爱减少了，就是有点变了。变了你懂吗，就像原来是一杯葡萄加水，放在哪里发酵多了就变成葡萄酒了。可能也不是什幺大事，我们还是夫妻，我每天也会陪着你，你每天也会陪着我，就像以前一样。“
压在顾昭昭身上的人顿住了，他语气中是浓重的困惑：“变了？”
仿佛不能理解顾昭昭一大段话的意思。
顾昭昭知道，天道是真的不懂。
神明动心，刹那便是永恒，亿万年不变。
一旦说爱她，就是永远爱她，根本不存在什幺人类的变心出轨的可能性。
可顾昭昭不是神明。
“我是人类啊，寿命短暂，感情变化也快，人间寿命最长的夫妻也不过活了百岁。”
她挺了挺胸膛，甚至还有点小骄傲：“可我爱了你整整五百年呢。”
“五百年零四个月三天。”天道啄了一下顾昭昭的唇，认真纠正。
顾昭昭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干扰，严肃地继续道：“人类爱情的两大基础，激情和新鲜感，在这个五百年里，都会慢慢消耗。”
天道听懂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瞬：“所以？”
作为天道，超越时间与生死，他总能对将要发生事情的有感应。
就像现在，只是一瞬，他那颗为了让顾昭昭感觉到人类心跳而长出的心脏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
下一秒，顾昭昭郑重宣布：“我感觉最近快要消耗完了。不想天天和你做，不想天天和你亲吻就要亲一个时辰。”
天道的脸压在顾昭昭面前方寸，长睫簌簌地扫在她的眼皮上，簇簇阴影洒落。
他沉默了良久，缓缓确认道：“你不爱我了？”
顾昭昭早知他的反应。
在今天之前，由于太心虚了，她已经在脑内演练过无数遍，天道的反应和如何根据反应摊牌。
顾昭昭亲了亲她的天道，故作玄虚：“非也非也。”
顾昭昭说出她的解决方法：“我还可以爱你，就像亲人一样，惊喜吗！”
天道眉眼凝了下来。
亲情？
神明动心的是爱情，便永世是爱情，再不更改。
顾昭昭却对这个方法非常满意。
她眉飞色舞地补充道：“人间有个词叫‘七年之痒’，夫妻成亲七年失去了新鲜感会出问题，大家都说渡不过去就分开，渡过去了就变成亲情。这种结局可好啦，两个人像亲人一样相互扶持也不错的。”
“我们以后可以像亲人一样，偶尔做一次，偶尔亲一亲，不再整日黏在一起，没有激情，但心里都知道对方有自己呀。”
她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试图给天道安利。
神明未变，少女欲变。
顾昭昭身上的男人始终眉眼淡淡，盯着她，不置一言。
她嘴皮子耍不动了，抱着天道撒娇，胡乱地蹭他的脸：“这是我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最爱你了。好嘛好嘛好嘛？”
黑暗之中，天道神色冷淡，渊渟岳峙。
顾昭昭看蹭脸没反应，又去亲亲他的薄唇、高鼻梁，低声喊“阿熹”。
撒娇可耻，但有用。
五百年里天道和顾昭昭有意见不同的时候，她一撒娇，他就退让。
一向被世人视为公正的天道，在顾昭昭面前，对底线的坚持程度非常低。
在她喊出第一声“阿熹”时，天道从她身上撤了下去，侧身把她重重地揽在怀里。
日夜更替，山川起落，光影聚散，人魔消长。
唯有神明不变。
神明似悟非悟，或许是少女的爱人永远不变，才终于让少女失去了新鲜感。
顾昭昭的脸贴在天道的胸膛，他一说话，声音仿佛从心脏穿过皮肉，再到达她的耳廓。
又沉又欲的声音传来：“今日累了？”
天道绕过了顾昭昭的“亲情爱情”的话题，没有回答她好与不好，转回了最开始的“累不累”，把今夜的问题归结于此。
但凡顾昭昭有些敏感，都会感觉天道的话不对劲。
谁能想到一向直来直往的天道，也会学会转移话题，欲盖弥彰。
顾昭昭有点声控，听着男人又沉又欲的声音，手上摸到劲瘦的腰身和八块腹肌，不可避免地咽了口口水。
为了表明今日摊牌的决心，她闭着眼回答：“累了。”
男人召来被子，半搭在她身上，防止她夜晚着凉。
他声音如之前的任何一夜，仿佛今夜的“改变”并没有发生：“睡吧。”
天道没有反对，顾昭昭眨眨眼，这就是同意了她的解决方法？
她演练了那幺多次摊牌，生怕天道一生气把世界某个地方弄出窟窿，结果就这幺简单就过了？
男人炙热的那处抵在她身上，呼吸湿湿地扑在她的发顶，但为了她没有任何动作，发乎情止乎礼。
这就是顾昭昭的天道，永远顺着她。
顾昭昭的决心又有点回旋，睁眼小鹿似的望着天道，手不老实地轻轻摸上去，还故作一本正经：“虽然是亲人，你想要的话，我也偶尔可以帮你呀。”
帮着帮着容易把她也搅进去，但想一想八块腹肌和冷欲的声线，也不是不能接受。
被顾昭昭碰到那处，天道的呼吸停了半秒，随后他的手指摩挲着顾昭昭的眼皮，帮她把眼闭上。
“你累了。”他的声音沉沉，情欲未散，但安抚意味明显，“不用管我。”
天道把“累了”又重复一遍。
顾昭昭想，天道虽好，但过于顺着她，只以满足她为第一要事，有时候会漏了一些口是心非，有时候也会做出几件与正常人反应完全不同的事。
“好吧。”顾昭昭略带遗憾地闭着眼，还不忘咕哝着强调今夜谈话的重点，“没办法嘛，人类喜欢新鲜感，总会有倦怠期的。”
顾昭昭的天道，少女的神明，回应着她所有的话：
“嗯。”
少女的气息渐渐平稳悠长，进入了睡眠。
专为顾昭昭生长的心脏如沉入深水，需要听心跳的人睡去，便暂停跳动了。
夜升夜降，日月星辰变换。
寂寂冷夜，天道揽着顾昭昭的姿势从未改变，始终睁眼看着她。
一眼不眨，一如从前的五百年零四个月三天。
日夜对天道没有任何区别，他也不需要睡眠。
甚至山川、光影、人魔种族，都对天道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天道的妻子喜欢这些。
他就陪着妻子体验日与夜、山与川、光与影、人与魔。
神明在夜色中敛眉。
新鲜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