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妙醒来时,整个身体都陷落在柔软的床垫之中。大理石缸里的桂花扩香石发散出清甜的冷香,她庆幸自己没被送到医院,可望着熟悉的被罩,几乎想要夺门而逃。
楼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勤年端着托盘走近卧室,见她睁开眼,语含关切地问:“怎幺样?感觉好点了吗?”相识多年的他对成妙的低血糖极为了解,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她张口欲言,喉咙却干燥得说不出话来。他适时地递上玻璃杯,怕她仰头喝水呛着,还提前备好了吸管。
成妙饮下半杯,嗓音仍旧带着疲惫的沙哑:“我睡了多久?”他起身将窗帘拉开一点,冬日的阳光温柔地探了个头:“现在是三点零九,大概五个多小时吧。”
床头柜上清淡的蔬菜粥透出诱人的米香,他替昏迷的成妙擦拭过全身,自己又经过一番洗漱整理,没有多余的时间做菜,冰箱里的蔬菜都蔫了,只剩根勉强凑合的黄瓜,调味后酸辣可口,搭配热粥倒也适宜。
她身体软得发麻,供血不足的大脑几乎没法正常思考,李勤年看她脸色苍白,先把人扶起,顺手将旁边的靠枕垫在她瘦得不盈一握的腰后头,再端起瓷碗,舀了半勺送到她嘴边。
低血糖时的成妙虚弱得如同婴孩,根本无暇和他辩白,只能听天由命地张口任他喂食。粥约莫喝掉半碗,黄瓜已经被她吃了个干净,他趁她咀嚼的功夫,下楼拿上来一盒未拆封的辣白菜。刚掀开盖子,辛香的味道就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
终于配着酱菜吃完,她虚寒的身体也逐渐回暖,指尖的怠顿感慢慢消退,脑中的困意却越来越深,暖气的吹拂与饭后血液流动的共同加持下,成妙支撑不住打架的眼皮,于软被包裹中再度陷入沉睡。
李勤年看她呼吸和缓,放心地转身走进书房,着手处理多日悬而未决的公司事务。
指针划过刻八的表盘,窗外的风景也从阳光明媚转为群星闪烁。他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双眼因长时间面对电脑屏幕而酸疼模糊,却在扫视到身前齐整的柜架时微微一顿。
李勤年是十分细致的人,稍稍思索便察觉出怪异感从何而来。顶层那个精致小巧的软盒,本该朝向办公椅的开口沿线突兀地改换了方位。他忙于工作时没有注意,现在仔细打量,这种别扭也越来越强烈。
点击完电脑关机键,李勤年绕过木桌,快步走到柜前。他身形高挑,轻松一够就拿到了胡桃木雕刻而成的方形戒盒。白色丝绒将璀璨的指环温润地呵护于垫中,金属的光泽映照在对折之后的纸条之上,经头顶的吊灯反射变得尤其醒目。他面色凝重地拆开,成妙娟秀的小字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
看见月亮时就当我们见面。
透过身侧的玻璃,能看到夜空中悬挂的娥眉月,明晃晃地,极其好看。李勤年的神情却因那行意义清晰的告别而寂寥暗淡。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窗外传来第一道雷声,直冲云霄的闪电划破天边,成妙也从梦中惊醒。
她吃饱睡足,状态自然恢复大半,下床的动作几乎未加犹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快要盖住大腿的男士帽衫,成妙微愠地皱眉,快速扫过房间,试图找到自己的衣物。李勤年听见隔壁的声响,从书房走到客卧,正巧与她对视。
他手里还攥着那张字条,语气冷淡如冰:“你要走,是吗?”她面对他的质疑,先闪过的是下意识的心虚,可两天前的记忆愈发清晰,连同泼天的悲痛一起返上来:“你凭什幺不经过同意就脱我衣服?”
他的问题被忽略了,而她想要的答案其实理所当然。他们回程时的衣服都已经穿了两三日,经历上山、送医、长途驾驶,吸附性极强的冬季外套早就污渍累累。成妙烦躁的脚步声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她急促地绕过男人,赤脚往楼下走去。
李勤年拿起床边的毛绒拖鞋,跟随她来到客厅。踱步寻物的女孩微恼地盯着他:“我的手机呢?”他克制住情绪,把手中的家具拖鞋递过:“先穿上,地凉。”
成妙一把扔到旁边,倔强地看进他的眼底:“我的手机呢?”“我想要替你换上自己的衣服的,但衣柜里没有。洗漱台上也只剩下我的个人用品,起初还以为是你趁着我出差时提前将东西搬到了新公寓,直到看见这张字条。”他摊开手掌,露出那团早已揉得不成样子的白纸,“为什幺呢?即使在这一切都发生之前,也想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