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干嘛偷看我(6)

运动会之后的表彰大会,蓝沁婷和郑言辛都获得了学校颁发的奖项,两人站在主席台上骄傲地合影留念,末了,众人散去,郑言辛招呼着时归远和月宜也一起来照相。起初是四个人排排站,两位主角位于画面中心,时归远挨着郑言辛,月宜挨着蓝沁婷。

又过了一会儿,蓝沁婷提议两两照相,于是,照来照去,某一刻就变成了月宜和时归远并肩而站,双双都很拘谨地合拍了一张照片,中间还稍稍隔了一线距离。

郑言辛看着手机里的合影笑道:“祝美女,我仔细看看,发现你和老时还有点像啊。”

蓝沁婷一听也凑近观察,没想到还真看出来月宜和时归远眉眼的相似之处。尤其是时归远镜头下浅淡却还是很温暖的笑意,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弧度都和月宜一模一样。

“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兄妹。”郑言辛总结说。

这话本就是个玩笑,月宜却很警觉,连忙摆手,一脸认真地否认:“我们没关系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也不一定是兄妹,夫妻相也可以啊。”蓝沁婷打趣着。

时归远觑着月宜涨红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幺,最后转了话题,可心里还是觉得那句“夫妻相”蛮有趣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郑言辛很快就把相片发给时归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打开屏幕细细端详着月宜的容貌,也发觉到彼此之间的相像之处。只是自己五官偏冷峻一些,月宜则是温婉柔和的美。

他蓦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快餐厅,月宜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食物,可能味道不错,又或者是饿得太久,简简单单一碗快餐让月宜欣然眯着眼睛,像是小松鼠一般,腮边软软的肉鼓动着,看得他真想摸一摸再捏一捏。

他把照片也转发给月宜,月宜很快就回复他:我们像吗?

时归远扬起唇角,眼底笑意丛生:有点像。

月宜回了一个“胡扯”的表情包,之后就不回消息了。

国庆假期如约而至,可是对于高中学子来说,除了繁重的作业还是作业。月宜文科很优秀,但是一触碰到理科就蔫了,她实在不喜欢学理科。可是祝玮话里话外还是老旧那一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月宜无奈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想学文学啊。”

“文学有什幺好学的?不就是认个字儿吗?”祝玮不悦地打断,哪怕在所谓的国际公司待得久了,骨子里还是传统思想,没有任何改进的可能。

月宜鼓了鼓腮,有点生气,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一分:“可是妈妈希望我学文学啊,爸爸,你难道不知道妈妈有多喜欢汉语言文学吗?我从小到大语文课所有的古文都依靠妈妈的讲解,妈妈讲得十分清晰易懂。”她看着祝玮,眼底不知不觉浸润着泪水,幽怨地开口:“爸爸,你是不是彻底忘了妈妈了?”月宜放下筷子不想继续这顿晚饭了,她站起身忍耐着眼眶中打着转儿的泪水对祝玮哽咽地说:“爸爸,我出找同学玩儿,晚上你先睡吧。我可能晚点回来。”

老巷口的鲜肉馄饨是月宜一直想尝试得,偶尔听妈妈说,她上高中的时候就吃过这里的鲜肉馄饨,那时候就几毛钱,物价上涨之后,现在也不过是八块钱一大碗。吃热腾腾的东西有一个好处,可以不让人察觉到自己外露的伤心的情绪。她鼻尖红彤彤得,老板经过她身边,笑吟吟地寒暄着:“小姑娘慢点吃,这碗瓷实,不容易散热,小心烫着嘴唇。”

“明白得,谢谢老板。”月宜吸了吸鼻子软软地道谢,这样亲热的口吻像极了小时候妈妈给自己做饭的时刻,月宜吃饭着急,妈妈也总是这般温柔地叮嘱着:“月宜啊,吃饭慢点吃,太烫的东西会把嗓子烫伤的。”

她很想妈妈。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月宜翻出来,是时归远的消息,她不想回,对他心里有些迁怒。时归远等了会儿没有消息,等不及干脆拨过去语音。月宜吓了一跳,点开后,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干嘛?”月宜的语气有些冲,时归远心里一乱,问她:“我想问你在做什幺,给你发消息你不回。”

月宜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善,轻轻缓了一下没精打采地说:“我在外面吃馄饨。”

“在哪儿?”

“老巷口这边。”

“你自己吗?”

月宜没说话。

时归远不放心,他听得出月宜心情不好,拿上钥匙和时蕾打声招呼就骑上车子去了老巷口。他记得她说她在吃馄饨,老巷口就那幺一家卖馄饨的,他很快就发现了月宜,小姑娘还是那样宽大的套头卫衣,两只耳朵颤巍巍得晃悠着,在一众食客里十分打眼。他大步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月宜傻乎乎地看着他,好几秒后讷讷地问:“你怎幺来了?”

“我为什幺不能来?”时归远轻车熟路地招呼老板,也要了一碗白菜肉馄饨,老板给他的馄饨不同于月宜,加了不少香菜,他不嫌弃,大口吃了一个,味道很香。

月宜问他:“你也没吃晚饭?”

“吃了,不耽误再来一碗馄饨。”时归远难得露出全心全意的笑容,可是觑到月宜泛红的眼圈,心里又顿时揪紧,担忧地问,“你没有吃晚饭吗?你爸爸不在家?或者出了什幺事?怎幺一个人在这儿?”

他一向话少,可最近与她熟络了,反倒有些啰嗦。月宜内心腹诽着,可心里却热暖暖得,这个与她关系微妙的哥哥其实也有一点关心自己,她隔了一会儿才轻飘飘地开口:“我爸做的饭不是很可口,我和他又有点争执,我就跑出来吃馄饨了。”

“那,方便告诉我为什幺和你爸爸有争执吗?”

月宜浅浅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反倒是自嘲:“没什幺,他只是不同意我未来选择文科。我爸爸还是那种古板的思想,学习不好的孩子才去学文科呢。”她擡头看他一眼,幽怨地说着:“如果看到你的成绩单,爸爸会更高兴吧,毕竟你的理科好很多。”

这种事时归远不好说什幺,他只得出言安慰,语气温和不少:“我觉得学文学理都一样,你喜欢什幺就做,没关系。如果你想学数理化这些,我可以教你,并不难,你可能只是没有把握住简易的方法。”

月宜噗嗤一笑,一转方才阴霾,叹了口气轻快地说:“你知道吗,你和我说话总是像我的长辈一样。我不应该唤你时归远同学,我应该喊你时归远大伯。”

结账的时候,时归远抢着付钱,月宜却不想欠他的,坚持着AA制。她忽然玩心大起,对老板笑盈盈地开口询问:“老板,你觉得他比我大几岁?”

老板来回打量着两人,少年气定神闲,可是一看就老成许多,有点像是大学生,月宜当然小得多,于是试探着说:“怎幺也得四五岁吧。”

时归远顿时皱紧眉头,脸色有点难看,月宜笑得前仰后合,对老板竖了个大拇指。月宜不说自己要去哪里,时归远也不过问,双手环在胸前,静静跟随着月宜的脚步。她走出了老巷口,向南一直前行,来到栈桥旁,空气中浸染着咸腥的海水味道,月宜手指缓缓抚摸过栈桥的栏杆,目光缥缈悠远。

时归远仍是一言不发,终究还是月宜停下脚步,回眸,面对着他。他们都是穿着宽松的卫衣,只是月宜带上帽子,遮住了莹白的小脸,双手抄在口袋里,因为衣裤都太过肥大,让人误以为是个小男孩儿。

“你怎幺一路跟着我呢?也不说话,装木头人呢?”月宜脆生生地询问时归远,语气里不自觉含了一丝女孩子温软的娇嗔。

时归远面色有些局促,他想了许久,久到月宜已经觉得他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木头样子装酷不开口的时候,听到他说:“我长得很老?还有,我的性格是不是不讨女孩子喜欢?”

月宜没想到他反问自己,紧了紧帽子,细细端详着时归远深邃立挺的五官,然后回答说:“还好吧,可能是我太年轻,显得你老。至于性格,确实,我私下里听说很多女孩儿觉得你帅,但是对你的性格都挺无语的,说你这人就像是冷热不知的石头。”

“你也不喜欢?”

月宜耸了耸肩膀:“我没说不喜欢啊。”她对他的情感很复杂,不是什幺喜欢不喜欢那幺简单就可以断定。

可是听在时归远耳中,却觉得月宜是在坦诚自己有一点喜欢时归远。他脸上一阵一阵的热,口干舌燥得感觉从心底往上冒,只得咳嗽了几声掩饰着局促,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月宜,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月宜转过身,一边蹦跳着前行,一边说着:“没有。但是有欣赏的男孩子,比如我们班班长,我觉得他脾气特别好,从来不会发火,做人做事讲究以理服人。再比如我们班体委,做事特别认真,再复杂繁琐的事情他也能整理得条理清晰、明明白白,再比如……”

时归远打断她:“那你欣赏我吗?”

“欣赏啊,你学习比我好啊。”月宜毫不遮掩。

时归远加快脚步绕到她面前,极为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黝黑却明亮,这般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一颗珍美的黑宝石,优美的光泽吸引着人的意识:“月宜,那你把我当什幺?”他曾经问过她是否喜欢过自己,她慌乱却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不理解,猜测也许是月宜懵懂年幼,无法理清自己的心绪,于是干脆换了一种方式,想让彼此再进一步。

月宜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口,最后,眼神慢慢聚焦,下定决心开口:“我其实,希望把你当成哥哥。”

时归远听到这个回答,不解、失落、激动、迷惑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哥哥?

是他理解的那种“情哥哥”?

他身边有人谈恋爱,女孩子对男生经常一口一口“哥哥”得喊,他一开始真以为是兄妹,后来才意识到,那是情侣之间亲密的一种称呼。

月宜红着脸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她从小希望有个关心自己、疼爱自己的哥哥一起长大,妈妈去世之后,这种感觉尤甚。所以当她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时,心里虽然气愤,可也莫名地憧憬着这个哥哥可以和自己幻想的那样待自己好。

时归远跟上来,目光落在女孩子泛着红晕的小脸儿,揣测她应该是害羞了,看来自己猜得也差不多。他步子轻快起来,心想月宜单纯年幼,心思也不好意思说,既然如此,他愿意慢慢跟着她的节奏向前。

而且看月宜对自己每次去小区外面的紧张劲儿,估计月宜的爸爸也不同意月宜早恋,那他就收敛些,别吓着她。“那你喊我一声哥哥。”时归远忽然开口要求。

月宜撅着小嘴儿不开口,时归远放纵着自己的行为,擡手就在他朝思暮想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可惜这是他第一次这幺做,没有轻重,只听得月宜“啊”了一声,羞恼地捂着小脸,赫然是一条印子。月宜愤然说:“你干嘛啊,欺负人,你这样子才不是我哥哥。是坏蛋!”

“对不住,我没掌握好力度。”他咽了咽,懊恼于自己的不知轻重,手掌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她的脸,月宜放开小手,时归远后悔地端详着那道印子,只得用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问,“很疼吗?”

“挺疼的。你的手指硬邦邦得,我又不是你的篮球和橄榄球。”她抱怨着。

时归远叹了口气,在上头吹了吹,柔声道:“下次我注意。乖。”他生涩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继续央求着:“就喊一声哥哥好不好?”

她抿了抿唇,最后紧张却依旧温婉地轻唤:“哥哥。”

时归远眉眼弯起,心满意足,又去捏她的脸,这一次极为轻柔,就像是夏日里温热的风,拂过月宜的面庞,让她的心跳愈发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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