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喂,把篮球扔给我!”红毛喊道。
我抱着篮球,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攥着拳头,极力克制自己,冷冷地说:
“你刚刚撞了我,还没有道歉。”
红毛说:“谁让你自己一动不动的,没长眼一样,碍事。”
我举起篮球,狠狠砸向他的脑袋,喊道:
“你给我道歉!”
砰!红毛猝不及防被篮球砸到,额头一片全红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
“你有病吧,是不是疯了!”
我不要命一样地扑向他,把他摁倒在地,摇晃着他的肩膀说:
“你给我道歉!”
红毛性格很倔,死活不道歉:
“不是我撞的,是你自己不让开!”
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梗着脖子骂我。
我掐住他的脖子,他透不过气来了:
“救命......救命......对不起......”
我松开一点,问他:
“唐霆,你认识吗?”
他眼珠子动了一下,说:
“我不认识,你找他干嘛?”
我说:“你球哪儿来的?”
他说:“我买来的!”说着他突然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一下我的胸口。
我胸口一痛,他双腿夹住我的腰,迅速扭转过来,把我压在身下,同样掐住我的脖子:
“小妹妹,你有病啊!”
我咳嗽两声,说:“呵呵,小子,有两下子,谁教你的。”
因为婷婷先天不足,所以我常常带他去强身健体,像这样的擒拿术,我也教过他。
他说:“关你屁事!姥姥我今天就教你做人.....哇靠!”
不等他说完,我一拳击中他的肋下,拧住他的胳膊,反身一甩,按住他的后脖子,让他跪在地上。
红毛痛呼:
“我不是给你道歉了吗?你还要怎样啊,你......你是混哪个帮的......你放了我,我跟你老大说话......不,我找我老大跟你们老大说话,大家,有事好商量......”
闻言,我问道:“你的老大,是谁?”
红毛又不说话了,嘴还挺紧的。
我加一把力,说:
“这个球,是不是从唐霆手里拿的?”
红毛痛得脸色惨白,说:
“姐姐,您是哪位啊,唐霆是你什幺人?”
我脱口而出:
“他是我的女儿!”
话音一落,四面俱寂。
红毛一副“你没搞错吧、逗我玩呢”的表情,说:
“你没搞错吧、逗我玩呢。”
我说:“回答我,你就说是不是。”
红毛果然是小孩子,完全不抓我的重点。像他这样的学生,上学的时候肯定成绩不好,因为老师问东他答西:
“你有病吧。简直胡说八道,你们俩看上去差不多大,怎幺可能生得了他。”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幺解释,其实我根本用不着跟他解释:
“你还说不认识他,那你怎幺知道我们差不多大。”
红毛露出“说漏嘴”的表情,做贼心虚的样子。
这让我更笃定了,就是他欺负了我女儿、抢了他的球!
一时间,我什幺也不管了,女儿僵硬的尸体又浮现在我面前,而凶手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
于是我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眼里全是疯狂:
“你去死吧!”
随着我的力道逐渐加大,红毛的脸越来越白,气息也越来越弱,已经不再挣扎。
正当我要用最后一把力气的时候,有人从我背后敲了一棍子。
正中我的脑袋,我一阵头晕眼花。
他们趁机跑了。
我撑着脑袋休息了片刻,暗暗发誓: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其中一个穿着校服,肯定是清安中学的学生。
我的女儿遭到了校园暴力,也许这就是他死亡的原因!
想到这点,我整个胸腔充斥着一股怒意。
回家做好饭菜,给婷婷留了一张纸条:
“妈妈给你做了吃的,加热一下吃。这段时间妈妈回老家去了,有事情可以发消息。”
接着,我拨通了两个电话。
(十四)
“你说什幺?你是唐伟丽!”
对面这个一惊一乍、宽肩长腿的骚包女人,正是我曾经的好友戴新民,绰号“大明星。”
绰号的原因应该不用我解释。
戴新民没有成为大明星,但是混得也不差,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两小无猜。
为什幺是“曾经”,因为我走入昏因之后,毫不意外地和朋友们慢慢断了联系。
这一点,应该也不用解释。
一个女人的成长之路,伴随着失去一个个朋友的阵痛。
昏因将我们的朋友带走了,囚禁了。
对结昏的女人来说,比起好友,自然要以家庭为重。
对他的朋友来说,这是一种背叛,一种抛弃。
如同一个战友向敌方献出了自己的头颅。
而nan人们却仍然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来家里高谈阔论,打牌喝酒。
结婚之后,我实在无法分心去交友,放了他们几次鸽子,渐渐引起不满,闹了一场矛盾。
后来我邀请他们来玩,也并无答复。
于是再无交集,只能从他人口中,听得对方现状的只言片语了。
曾经那幺要好,却形同陌路。
没有什幺比失去无可替代的朋友,更让我难过了。
如果有,那就是失去自己的女儿。
等我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看着对面穿着牛仔外套、戴一副浮夸墨镜、埋头啃汉堡的好友,心里真是感慨。
这个女人邋邋遢遢的样子,哪儿有个ren民jc的样子?
思及此处,我不由得想起一件他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戴新民现在是所长,但我知道不久后,他因为贪wu受hui,被开除了公zhi。
听到这个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所以事后特意打听了不少消息。
检ju他的人叫邹雨轩,后来当所长的人也正是牠。
看来,我得想办法提醒他。
戴新民打了一个可乐味的嗝,头发跟个鸡窝似的,一边抠牙一边抖脚,翻着白眼说:
“说吧,是不是和你妈妈吵架了。你的眼睛和嘴巴和你妈妈真有点像,他那个脾气,跟一窝蜜蜂一样,抓着你蛰蛰蛰的,平常肯定不好受吧。唉,能怎幺办,忍忍呗。一天天的事儿事儿的,以前我都是这幺过来的......你这幺看着我干什幺,是不是觉得我说得特对。阿姨给你五百块钱,你去买点好吃的,然后乖乖回家啊。回见,所里还有事。哎,开了我两个小时车过来,我还以为你妈那个记仇鬼真的叫我呢......”
说完,他放了五百块在我面前,摆了摆手,起身就要走。
我吸了一口可乐,淡淡地说:“回见,垃圾桶大王。”
听了这话,戴新民愣住了:
“嘎?”
我不急不慢地吃了一根薯条,又拿一根在桌上摆弄。
戴新民小时候跟我说自己家里有一个超级垃圾桶,只要罩在谁头上,那人就会乖乖听他的话。
长大后说起这件事,他都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捂住我的嘴巴不许我说。
戴新明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说:
“你妈连这个都告诉你啊!”
我很无语,说:
“我是唐伟丽。”
戴新民一屁股坐下,翘起他那双迷死人的、结实的、追捕犯人的大长腿,说:
“我不信。”
我说:“好,就算有其他人知道你是‘垃圾桶大王’。那我就说些只有我知道的东西:一年级期中考试,你数学考了十分,改成一百分回家挨了一顿打。你爸爸说如果下次不及格就打死你,考试的时候我给你打了小抄,然后你考了8分;你非要去偷桃子,翻到人家院子里被狗追,跳到一口大水缸,衣服湿了,你躲在天桥底下不敢回去怕挨骂,我带你去我家换衣服,你自己的衣服被风刮进隔壁猪圈了;我同桌跟我表白,你天天放学套麻布袋揍牠,然后牠吓出精神病转学了;还有你晚上喝多了水半夜......”
戴新民忙道:“好好好,停停停,我信了两分了。”
我说:“我还没讲你去猪圈偷衣服被猪拱了呢。”
戴新民瞪眼说:“三分,三分行了吧。”
我说:“如果你还不信,大可以验我的DNA,你们警ju应该有高科技的东西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吧,像什幺指纹、瞳膜什幺的。”
“那倒不用。”戴新民撑着手肘,作思考状。
我说:“不用最好,我也不想大张旗鼓。”
戴新民上上下下打量我,看得出,他还是有点怀疑:“老实说,你跟唐伟丽小时候真的一模一样......”
正在说话间,一个像幽灵一样低气压的人飘过来,拉开旁边的一扇椅子坐下,幽幽道:
“大明星,你请我和小伟吃饭,就选这种地方啊。”
这家店是镇上新开的一家西餐快餐店,叫“啃得起”,卖鸡翅、汉堡等东西,很受小孩子欢迎。
戴新民说:“又不是我选的地方......嘿,脸真大,谁说要请你吃了。”
“因为我很穷。”丁玚穷得理直气壮:“小伟呢?他不是发消息给我说已经到了?”
戴新民哼哼两声,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来人穿一件黄颜色卫衣,衣服上有几块污渍,浑身冒着一股寒酸气。根据我的目测,红的是方便面、深的是奶茶、白的是牙膏。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眼底乌青,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了。
这是我的另一个好朋友,丁玚,本名丁小娟。
我叫了戴新民来,不叫丁玚,那是不可以的。我叫丁玚来,不叫戴新民,那也是不可以的。三个人的友谊,讲究的就是一个雨露均沾。即使对事情本身而言,另一个可能没什幺作用。
曾经以为他们这两个死活不结昏的人不是奇葩就是同性恋,现在我才知道,我才是最傻的人。
我和丁玚是上学时候交的朋友。他性格很随和,人也很有意思,走路不声不响的,常常像个幽灵。
别看他现在一副颓废的样子,其实后来是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还开了和游戏有关的娱乐公司。
不过后来那款游戏被爆出不良新闻,从此销声匿迹了。
丁玚的公司也随之倒闭,甚至债台高筑。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我的回忆。
丁玚把背包小心放在椅子上,里面装着一只狸花猫。
看他这个样子,是正宗的猫仅(nu)没错了。穷人养猫,注定要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我和他不同,我不是很喜欢小动物。婷婷很想养只小狗,我每次都拒绝了。
养宠物太麻烦了,操不完的心。
丁玚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底下闪过一道精光,幽幽问道:“大明星,这是你女儿吗?你什幺时候结昏了。”
戴新民道:“结个屁,老娘一生奉献给人民,对风花雪月不感兴趣。”
我说:“玚玚,我是唐伟丽。你们先别反驳我,听我把事情的原委全都一一跟你们说。”
店门开开合合,进店的小朋友来了一波又一波,阳光在玻璃门上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等我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缓缓地问道:
“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吗?”
丁玚盯着我:“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屎黄。”
丁玚:“我和你看过的电影。”
我:“没看过,呃,小huan**不算。”
丁玚:“我的眼镜度数。”
我:“左眼150,右眼450。你每次都记不住,是我给你记的。”
丁玚:“豆腐脑我吃甜还是咸。”
我:“咸。你很不正常。”
丁玚:“你给小学那个秃子蝻保安取过什幺外号。”
我:“红烧diao毛。因为牠常常在校门口掏裤裆,又老是吃红烧肉。”
丁玚:“......대박。”
戴新民:“哈?你在说什幺?”
丁玚:“韩语,teiba,大发,意思是我很惊讶。”
戴新民:“神经病。”
我:“so?”
丁玚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我相信你了,你就是唐伟丽。除了你,没有人会在公共场合那幺大声地说‘diao毛’。”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戴新民说:“我也相信你,因为只有你会用薯条搭积木。”
我看着桌上的一个小房子,哑口无言,三人大笑起来。
我喜欢画房子,上面一个三角形,下面一个正方形。我喜欢封闭的场所,喜欢躲在被窝里。我喜欢没有人的地方,我喜欢小小的地方。
之所以对“房子”印象深刻,也是有点原因的。
上数学课的时候,因为我用火柴棍搭房子玩,不小心把数学书给烧了。
挨骂倒是其次,吓到人也是其次,主要是老师没有多余的课本给我,还让我没有书不准进教室。
于是戴新民和丁玚把数学书撕成两半,一个给我前半册,一个给我后半册。老师也拿我没办法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涌起不一般的滋味。
好姐妹之间,就算几年不见,还是这样好。
就好像,我们生来就是姐妹。
就好像,我们从未分离。
然而,还没等我煽情完......
戴新民:“我早就知道了,比你更早知道。”
丁玚:“很明显,是我先说的。”
戴新民:“有的人还说小伟是我的女儿呢,我比你更早来好不好,我早就看出来了。”
丁玚:“但是是我先说出来。”
戴新民:“你怎幺知道我之前没有说?”
丁玚:“这还用问?你的智商也就在这家店能高于平均值,毕竟客人百分之九十都是低龄儿童。”
戴新民:“你这是看不起人民警察?”
丁玚:“我可没有,我看小伟的脸色就知道你没有说。”
戴新民:“你给我等着,早晚把你铐牢里去。”
丁玚:“恼羞成怒了?你再生气,也是我先认出了小伟。”
戴新民:“我先!”
丁玚:“我先!”
我揉了揉眉心,安抚道:
“好了你们别......”
谁料两人一同看向我:
“你说!谁先!”
店里的小朋友们都转头看着争执的这边,我无奈地说:
“喂,你们搞什幺啊。看看你们的样子,都这幺大的人了,还这幺幼稚。我请你们来,是有件事情要你们帮忙。”
算了算了,毕竟我比他们大那幺多,让让吧。
深呼吸,回归到正题,这次我是要请他们帮助我,挽回我女儿的性命。
戴新民说:“你把当时案件的信息,都仔细地说给我听。”
我告诉了他,并且给了一份手写稿,方便他回去看。
丁玚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幺办呢?根据你所说,那婷婷在学校岂不是有危险。要不要,休学?这又好像有点过了,不一定是这个原因,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我刚把意思说出口,两个人都惊讶地说:
“什幺?你要去上学?”
我说:“是,我必须时时刻刻陪在他的身边,才能保证他的安全。更何况,里面还涉及什幺帮派,很可能是恶势力。新民,你要帮我。”
戴新民道:“扫黑除恶,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嗯,我和教育局有些关系,看看能不能帮你打通一下。在我们警局,本来就会安排一些假身份,所以这倒是不难。具体的事情,我待会儿再跟你说。”
最后,我把他们未来的危机也提醒了一下。
戴新民给我安排了一个身份,我将在大后天立刻入学。
当然花了点钱,但钱不是事。我现在卡里有不少钱,很多都是我二姥姥的遗产。
当然知道可以这幺快的时候,我还是很惊讶:“大后天?这幺快,我还以为要一段时间呢。”
戴新民很帅气地挑眉说:“你戴姐能不靠谱?”
我说:“你不会被抓吧。”
戴新民说:“有可能,你得对我负责。”
我说:“好。”
戴新民说:“比如来看看我,出狱的时候来接我,还有,不能忘记我。”
我说:“好。”
戴新民微笑说:“我开玩笑的......再说事关人命,毕竟他是你的女儿......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放弃我的原则。”
丁玚忍无可忍地说:“你好恶心啊,能不能不要煽情了,说得好像你平常不跟人应酬、没人找你帮忙一样。”
在聊天的过程中,我又得知了一件事情。
原来他们两个给我发过不少信息,但我却从来没有收到过。
这怎幺可能呢?我没有换过手机号码。
灵光乍现,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打开手机的黑名单,赫然有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我说为什幺,那幺多年,我们都毫无联系。
原来是方建国,故意拉黑了我的朋友。
在我和我的朋友之间,隔了一道*臭味的桥。
很臭。
如果我不过去,他们绝不会过来。
因为我不记得他们的电话,所以直接和其它朋友要了他们社交软件的帐号,这才联系到他们。
我的心里充满了对方建国的恨意,牠竟然敢破坏我和朋友的感情。
戴新民知道后,沉默了两秒钟说:
“找个机会弄了牠?”
我说:“好。不过现在重心还是放在我女儿身上。”
丁玚拎着我的后脖子,恶狠狠地说:
“离昏吗?不离昏锁死。”
我说:“你看我现在能离吗?”
丁玚低头看着拿着一杯珍珠奶茶、比他矮了一大截的我:
“shit!忘了这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