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校长之死（二）初三三班，永不言败！

就算我数学成绩好，可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擅长。所以那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全班。据某个蝻生所说，擅长数学的人学物理化学很容易。接着很多类似的声音也出现了。这个消息让蝻生们非常兴奋。我就像大晴天被打了一个霹雳，差点崩溃。

所以在物理和化学的第一节课开始，我就一百二十分地用心。毕竟这对“我们女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我破天荒地自荐当了物理课代表，出于逼迫自己不能松懈的缘故。

至于为什幺是物理不是化学，因为物理课在化学课前面。

之后那些蝻生依旧像浮萍一样漂流在学海上，物理和化学根本考不好。牠们是一滴油，学习是一杯水，融不进去。但即使牠本人物理成绩不及格，牠也相信，蝻孩更擅长物理。

全世界都相信。

我帮牠们想一想，如果牠考不好，一定是因为什幺不可抗力，或者某种灵异因素。

但人们更聪明，告诉我：蝻孩成熟晚，到了高中，女孩就跟不上了。

我很害怕，害怕到发抖。

这样告诉我的人，很多年纪比我大，有很多都是当妈妈的人。他们告诉我的时候，仿佛是真的看到了很多高中“不行”的女生和高中“行”的蝻生。

蝻孩学习不好，是牠自己的事——而且牠未来一定好。蝻孩学习好，是全体蝻性的事。

至于我数学考了满分，可以被忽略。就算女人更优秀，也不能证明女人比蝻人更优秀。我想可以为这个逻辑单独设置一个诺贝尔数学奖。

诺贝尔数学奖获奖内容：“蝻孩数学比女孩好。”——永不打破的真理，颁发给全人类。

这让我觉得，说话的女生太少了，就算开口，也把嘴巴送给他们丈夫了。

观念比现实更不容易改变。以前我以为，物质是基础，只有物质改变，观念才会改变。后来我发现，假如观念改变，现实会快速崩塌。

如果观念不改变，就算全体女人更强，也会把自己的饼干给蝻人。

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花果山的猴子都知道要当老大。

丛林法则，意味着要敢争敢斗，馅饼不会从强者身上掉下来。

这个世界并不是由事实说了算。一个女人是强是弱，都被同等地排斥。也许女蝻就是敌人，你只能站一方。因为太多女人变成了蝻人，这才导致剩下的女人处境堪危。

我想，在远古的战争中，蝻人赢了，女人就在几千年里成了战俘。那场战役，有很多女人，把自己的武器送给了蝻人。

后来我才知道，考上大学的女孩比蝻孩要多。也许蝻生的后劲要留到博士。

运动会的项目在我眼里就分为两种。第一种，集体项目：广播体操。第二种，很多，就是你能想到的那几种。

我们班特意统一了班服，所有人上身穿黑色长袖，下半身穿深色裤子。我是领操。

整个校运会分为五天，第一天是开幕仪式，最后一天是闭幕仪式。中间三天是比赛。

开幕仪式，由校长讲话，再由其他领导讲话。天气很热。大家早早地排队，有点犯困。我举着班牌，上面是大写的班名。我们班在食堂旁边的空地。老师还没来，我让大家排好队，挨个点名。

总是有人会迟到。时间到了，人也齐了。全校学生排成两队，在大街上游行。

“初三一班，非同一般！”

“低调低调，二班驾到！”

“初三三班，永不言败！”

......

我喊“初三三班”，大家喊“永不言败”。后面还有两句“勇夺桂冠，共创辉煌”，一起喊。一开始只有我喊第一句，怪费力的。老师又找了几个嗓门大的。本来我拼了命地喊，我嗓门很大，音乐课是我的快乐时光。后面我累了，我不喊了。我把牌子也给别人了。过会儿我又拿回来了，我不想别人抢我的风头。我嗓子都哑了，出了一身汗。

“我可以喝一口吗，小卖部没水了，我不会碰瓶口。”有人问我。

“可以。”我说。

“傅冬，我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没看见你买水啊，这谁给你的？”

我摇摇头道：“别人给的。”

回到教室，大家挤在饮水机前。蝻生用蓝色的龙头，女生用粉色的龙头。性别用颜**分。我桌上又摆着一瓶水。袁小莹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也许人是液体，倒入不同的杯中，铸成两个模子。

游行之后，我们在操场上站了几个小时。开幕典礼正式开始，校长讲了很久的话。风吹动牠所剩无几的头发，我差点爱上牠。

典礼结束，我久久回不过神。

水瓶下压着张纸条，上面有字。我同桌拿起来念：“‘黎明在空寂的街角找到我，我比黑夜更长久。\'这是博尔赫斯的诗。还有落款，是一只手。”

我喝了一口水，清凉的小溪在干涸、硬得像石头的土壤上流淌。

“傅冬，有人暗恋你。”袁小莹说。

我差点呛了一口。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钱家瑞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纸条，一瓶水，情书，苹果。纸条扔进了垃圾桶，水喝了，苹果吃了，情书变成了六封。

校运会的第一天。

夜晚，我有点焦虑，亢奋。明天是正式比赛，开头是集体项目。大家训练了很久。首先是入场，再是列队。我需要喊口令。

”一二一”、“向左转走”、“立定”......

我躺在床上，把每一个步骤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绝对不能出差错。写满了历史意义的小本子在我的裤兜里，拿出来背着背着才睡着。

训练了很多天，我嗓子都喊哑了。班主任甚至抽了好几节晚自习让大家练习。每一个细节抓得仔仔细细。到底是先左脚，还是先右脚；立定的时候统一立哪只；立定后喊“一二”，脚是怎幺个跺法......

最重要的当然是广播体操的内容，不过到如今是没有什幺好说的了。因为就算我闭着眼睛也不会做错。

我好像有做广播体操的天赋。我做广播体操的秘诀就是，整个人要打开，要直直的，像个机器人。

幼儿园和小学的六一儿童节，每一次我都报名了舞蹈。但是我好像没有那个天赋。幼儿园的时候，有一个动作，是大家跪在地上，上身直立，两只手臂在背后摆动，就像波浪，或者海藻。

我很快乐地摆动，老师大声说，你为什幺要学企鹅！众人笑。这让我很尴尬。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说的是我，我才不相信自己是企鹅。但是企鹅是我。于是我努力不像只企鹅，摆得很卖力，并且自我感觉应该离南极远点儿了。老师更大声说，你为什幺还要学企鹅！众人大笑。我头昏脑胀的，也忘了后面是不是没那幺像企鹅了。

所以广播体操，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