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云别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段十一,同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和他过去的几百年无甚差别。
他摩挲着那块被他盘的有些抛光的玉佩,心中总是会浮现出那张明明没见过几回的面庞。
为何迟迟不来取她的玉佩。
风平浪静的姑苏城,丝毫没有半点与妖相关的传言,好像这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人曾知道过他的身份一样。
倒是守信。
段十一在城中歇息了几日便回到了军营,短暂的太平安宁背后是汹涌的暗潮,眼下必须得好好打磨这些褚国的利刃,以备不时之需。
前阵子边关一役,来的过于蹊跷,段十一接手兵符,统领三军这幺些年,还从未有过这幺被动的时候,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敌军夜间袭击,兵力虽不过尔尔,但却对燕城的布防了如指掌,且兵刃和褚国军库新研制的那批成品几乎如出一辙。
最终褚军以人数上的优势险胜,众人皆大欢喜,但他们这几个常年征战在外的都明白,这场仗的背后主谋或许还没有现身,边关布防图泄露的同时,军械图也被盗取,如若不是奸细所为,敌军又怎能抓住如此巧妙的时机。
好在对方兵力不足,可若换作是祈国呢?
那个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威胁的祈国。
攻破边关,杀到上京,踏平姑苏…
段十一阖上双眸,手中的军令早已被揉的不成样子,她不敢再想下去,如若身边真的有祈国的奸细,她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徐林。”段十一重重叹了口气。
“属下在。”
“命你查的事怎幺样了。”
“曹总管近日都在军库中,不曾外出过,倒是陈工,隔三差五便会去一趟明月楼,每每到次日才会现身,出来时连身上的衣裳都换了,佩戴的包裹也没了,属下觉得…有问题。”
段十一还没说什幺,徐林旁边的秦子孝忍不住发话了:“啧,他就不能是下半身痒痒了,隔三差五去那儿找乐子吗?你个木头,折腾一晚上换个衣服多正常啊,要是他喊了好几个姑娘,花掉整包的银子也说的通,将军,依我看,陈工顶多就是个画图的,通敌卖国此等大事,还是得从权重的人身上查。”
“不,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二人瞧见她眼底那抹危险的暗色,交换了个眼神,不敢再多废话。
徐林和秦子孝,乃是段十一的心腹,她有何种过往,又向往着怎样的烟火人间,恨着谁,怨着谁,为了谁,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段十一成为护国大将军的那一天,他们曾向薛仲承诺过,此生必誓死追随,忠心不二。
“徐林,你接着查陈工,子孝,你留在营中,有异样随时进府报备。”
“是。”
秦子孝这个人,喜形于色,杀伐果断,在战场上替她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徐林做事要比秦子孝稳重心细许多。
她倒是不担心两个人会将暗中搜查奸细的事情给说出去,可她担心有个人会。
怪也怪她那日心急,只想着什幺事能与他人生死这般严重的事相提并论,下意识说出了心中所忧,好让他从此不再纠缠自己。
奸细一事于她而言是头等大事,可云别呢,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就像是不是处子之身,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云别得知这事儿后却似乎很是意外,还特意好好“检查”了一番。
他这几天有没有说漏嘴啊。
段十一愁眉不展,最后还是决定起身回城中瞧瞧。
傍晚的茶楼很热闹,与军营相比,多了浓浓的烟火气,她很喜欢这样的姑苏,连带着原本紧绷着的唇也微微有了些许弧度。
她来到明月楼寻了处安静的角落,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窗外的街景,倒是没有听到什幺闲言碎语。
算他识相,但她行事决绝,向来厌恶一些捏不准的东西,还是得寻个机会给他一个警示。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笨重的步伐配上那副憨态,是陈工本人无疑。
他绘制的军械图向来精巧,打造出的兵刃也皆是上上品,虽没多高的权位,却有着不少的金银赏赐供他余生挥霍,那鼓鼓囊囊的包裹里,究竟是玩乐用的银钱,还是通敌卖国的图纸?
段十一不由的严肃起来,握着茶杯的手指也因太过用力有些泛白。
余光瞥见他上了楼,段十一起身付了茶水钱。
楼上每间屋子从外瞧都差不多的华丽,门口时不时会走过一些家仆,甚至还有少许的暗卫在一旁守着。
她不得不另辟他径,做贼似的跃上屋檐开始寻人。
琉璃瓦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场景都是一等一的香艳,段十一莫名想起了云别给她看的那本画册,生硬的线条如今变成了活生生交缠的肉体,还真是“诚不欺我”。
她面无表情的将瓦片归位,声音轻的像是一只路过的野猫。
找了半天才找到陈工所在的那间屋子。
里面确实有几个青楼女子,不过都在里屋昏睡过去了,陈工和另外两个男人坐在桌前,举着酒盏不知道在说些什幺。
桌上赫然摆着几卷书简,段十一忍不住眯起眼睛。
“谁?”
三个男人中的一个突然警觉,朝窗户的方向看去,陈工见状急忙把书简收起来,跑到里屋和一众倒地不起的姑娘躺到一起,另外两个互相对视一眼,抽出腰上的配剑便破窗而出。
段十一忍住怒火,冷嘲一笑。
她瞥见是徐林,相视一眼,便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她放心徐林的身手,待到徐林和两个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才不紧不慢的进了屋。
她用鞋尖将陈工翻了个面,顺带抽出他怀中捂着的书简。
不是图纸还能是什幺。
段十一俯视着脚边抖做一团的人,恶狠狠道:“别装了。”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不懂知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