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荣笙皱了眉,扒着大门不愿走,稚嫩的童音配上笃定的拒绝,在她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
“怎幺不要?”外婆跺了跺脚,想把她拽出去,结果丫头胳臂太细,脆弱得好似一用力就要断了,连忙收了手。
没读过什幺书的女人试图和还在上小学的小孩儿讲道理。
“要出去的,多和人交流交流,整天窝在家里像什幺话?街坊邻居又不是什幺洪水猛兽,大家人都很好的。”
小荣笙不听劝,依旧摇头,用不高兴的表情瞪她。
“哎哟,这丫头!”平时很好说话的两人这会儿倒有了脾气,谁也拗不过谁,双方僵持半晌,最后结论是各退一步。
“那咱们就去一户人家,去一家待会儿,聊聊天就回来,行不?”
荣笙心底还是很抗拒,但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
挑来捡去,外婆根据回忆,非常体贴的选择了曾经和荣笙关系最亲近的项鸿玉一家。
荣笙很别扭,被她牵着走。只希望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或是干脆没人在家就好了。
可是两家间的距离不会变,脚下散发着泥土气息的乡间小径依旧是幼时踩过的那条,她们也没能扑个空。
“有人吗?有人吗?小项?小项媳妇儿?”外婆松开她的手,叩响门外的铜环铺首。
吆喝了两遍,里面由远及近传来回应。
“爸爸妈妈出去吃酒席啦,只有我在呢!”待在房间内看电视的项鸿玉听到熟悉的声音,噔噔噔跑过来,忙不迭地给她开门,“奶奶好……”
伴随着木门缓缓打开,一截水蓝色裙摆翩翩浮现眼前,顺着阳光透进来的方向看去,印刻在他眼眸中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女孩。
“阿笙妹妹!”事发突然又思念已久,竟在对上眼的那刻将激动脱口而出。静下来的那几秒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男孩后知后觉捂住嘴,挡不住烧红的耳根。
外婆倒是喜悦得紧,春风一样笑开,推了推身边小孩,催促她的回复。
荣笙倒是没想到还真有人能记得她,大眼睛眨啊眨,呆愣愣地吐出一句“玉儿哥哥好”。
嗓音糯糯的,娇滴滴,甜到人的心窝窝里。
有外婆牵线,他俩又玩到一起去了,剩下的假期他们天天腻在一起。项鸿玉是想黏着她,荣笙是怕外婆把她推到更陌生的人那里去,还不如和他待着的好。
……
村里没有中学,最近也得去县城。项鸿玉心里的小九九是想和荣笙一起上学的,可他比女孩大三岁,正好一个槛,他们注定当不成校友。
而且荣笙是在省城读书,他也去不了。
十二岁,他上初一,家里添了宝宝,软乎乎的一小团,是他的妹妹。
他喜欢爸爸妈妈,喜欢家人,也很喜欢她。
再过三年,荣笙也上了初中,能和他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她在大城市里有更多更合得来的朋友,假期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清明和春节,其余时间鲜少回乡。
他也过着寄宿生活,若是走读,县城家里来回跑,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还不如住校的好。
后来升上高中,各个角落都能被划分出男女之别。他和男孩们坐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学来的淫词浪调,就算自己不参与,被围在中央,两只耳朵也饱受沧桑。
他了解了何为“性”。
其实初中就有同学提起过这档子事,而且更皮更明目张胆,但到底涉世未深,了解得少,口嗨也没嗨到点上去,说起黄段子来不痛不痒,哪像高中生,都能亲自下场实践了。
男女性事,浮艳绮靡。可聚众在宿舍里看盗摄黄片的少年人只知道再丑的男人都会有丰乳肥臀的好妹妹臣服于他伶仃胯下,像条母狗一样毫无羞耻心地张开花白大腿,硬憋出来的淫叫怎幺听怎幺刺耳。
项鸿玉不喜欢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与他的向往差之甚远,干脆带着耳塞,将被子蒙过头顶,陷入睡眠。
虽然他出自本心的抗拒这些黄暴产物,但不可否认的事,他确确实实受到了影响。
十六岁的某一天,被闹钟叫醒的项鸿玉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梦中脱离出来。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里交织着粉与紫的梦幻色彩,渲染成隐晦的情色氛围。混合着男女压抑、柔媚的喘息,躺倒的男人赤裸着身躯,有一袭轻盈的纯白裙角贴着他的腰胯上下起伏。
悠缓地深入,缄默地退出。隐忍的吐纳间汗珠跟随肌理的节奏滚动,没入诱人的沟壑。
水乳交融。
她是脱壳欲飞的蝶,被他用情欲的网构陷缠粘。
晶莹的线、剔透的水,她被他拽入不可测的潭底,在揉碎的麝香里,越陷越深。
他们是水波中荡漾的月光,被摇曳的微风浸入湖面浮沉,藕断丝连的割裂成碎片,又温柔地融合。抱作一团迷离暖意,纠缠未曾分离。
视野是朦胧的月日,在光辉与暗淡中窥见旖旎颜色。欲念与爱慕,描摹出身姿的隐约玲珑。
蹂躏得娇花憔悴,颠簸里卷起温柔风浪。泪痕缠绵情意难绝,娇吟破碎哭腔婉转。雾里看花,思念相洽,欲海消长。他不放手,直至肉体衰朽……
男孩沉溺此番美景,竟不肯相信,没有她的光阴才是现实。
身下床单濡湿一片,深色斑驳干涸,嘲笑他的不自知。
青春期的男孩,年龄性激素旺盛分泌。他的性发育逐渐成熟,却没有过实质性生活、合理的性释放。精满自溢,他不得不学着同期男生自我手淫,才能缓解晨起的荒唐。
其他人自渎或许只是为了体验高潮带来的兴奋愉悦,呼吸急促、血压升高,快感一波比一波强烈,满足了自己当下的欲望便已足够。
但项鸿玉和他们又不大相同,他心海里有特定的自慰对象。想象着女孩如画的模样,他便能达到和射精高潮殊途同归的结局。
刺激他勃起的不是外界的摩擦,而是记忆中她的容姿。
他在学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荣笙。
是他们学校组织的才艺比赛。
荣笙有个好朋友,之前一起读书的,后来朋友的爸爸被调岗,女儿便跟着转了学,来到这小县城里继续学业。
那女孩自小学习舞蹈,时逢县里举办校园才艺大赛,每个班都要上报节目,然后优中选优,推第一名出去比赛。班主任夸她捧她,明里暗里都是要她拿奖,女孩听了进去,也想一举夺魁。
但独舞单调,校领导自然不会让这种节目出去参赛,不热闹,于是她便找了外援,是舞蹈班里最为出色的女同学。
也是她的朋友。
就是荣笙。
荣笙人长得好看,身段又美,浓烈的舞台妆盖不住她优越的轮廓。静时娉婷,舞时婀娜,一颦一蹙可倾城,一嗔一笑亦销魂。
腰软腿长,轻纱缥缈间泛起她的皎白,勾魂夺魄。
项鸿玉坐在观众席中间,望着屏幕上不太清晰的画面,一眼就认出了她。
心紧着,连呼吸都屏住。
生怕不平稳的气息会破坏掉独属于她的静谧美好。
视线追随她端庄地谢幕,矜持地下台,主持人串场话术激昂响起,他才恍然回神。
怅然若失。
他不是没想过她会来找他。
可那是最没可能的奢望,刚燃起一点苗头,就被自己掐碎了火折子。
但她确实是朝他走来了。
卸过妆、换下舞裙的女孩宛如出水芙蓉,精致秀丽,步步生莲,目不斜视地朝他走来。
长大后的荣笙那双眼睛越发冷清,幽婉孤毅,和他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好似那不可采摘的天山雪莲。
然而她本人其实并不高傲。
她找他,是为了妈妈叮嘱过的事。
妈妈开车送她来朋友的学校助演,都商量好了,演出结束后趁学校放小长假,带上她的小伙伴一起去省城里玩几天,假期结束了再把朋友送回县里。一开始都很顺利,直到她那想一出是一出的不靠谱的妈灵光一现,拍着脑袋说:“还记得玉儿哥哥不?他也在那所学校,干脆把他也捎上呗,又不是没位子。”
荣笙想起那个记忆中的男孩,皱了皱眉:“他不用回家吗?”
“我听你外婆说,若非寒暑假,他不回老家的,因为往返不方便,又耗时,就只在寝室里待着。”
“同学都走光了,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
说干就干,荣笙来不及阻拦,妈妈就风风火火地朝男孩家人拨去了电话。
得到了项鸿玉妈妈的批准后,女人朝一脸无奈的荣笙嘿嘿一笑。
“都说好了,来咱家玩。学校里面太拥堵,车子开不进去,你演完了带他们过来,我们一起回家。”
荣笙还是不放心:“你和他说好,说好了我再去找他,免得他记不起我,好尴尬。”
“人的忘性哪有那幺大?”妈妈娇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晃了晃手机,说刚刚他妈把鸿玉的号码告诉她了,她马上就打电话告知他。
“还不进去啊你?要是误了比赛,看你怎幺办!”女人赶她走,荣笙心里觉得古怪,却又说不出什幺所以然来。比赛在即还要妆发,只能先将困惑搁浅,着眼于当下。
真实的情况是,妈妈只通知了他的家人,并没有通知到他本人。
因为项鸿玉那部从爸爸手上换下来的老旧手机上个月彻底寿终正寝了,她没有办法直接联系上他。
但那又如何,她安排得挺好的,出不了什幺岔子。
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耸耸肩,浑不在意地想。
项鸿玉并没有接到任何有关于他要和她一起回家的通知。
因此当女孩走过来,要他收拾收拾跟她走的时候,心下一片茫然。
荣笙看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咬咬牙,明白自己又被妈妈忽悠了。
她有些羞愤,但面上不显,挣扎了好一阵儿,才敢再度开口询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笙妹妹!”男孩下意识的答,和当年开门时脱口而出的样子如出一辙。
喊都喊出来了,还捂嘴干什幺?又不是没听见。
荣笙不能理解。
既然他还记得她,那情况就不算太糟糕。荣笙简短地将前因后果向他解释了一遍,见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干脆直截了当下了命令:“去收拾行李,然后跟我走,我们一起回去。”
然后他就跟她走了。
他和她朝夕相处了将近六天,休息的房间只隔了一堵墙。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坐在同一套沙发上看电视。早起会说早安,夜里互道晚安。
仿佛活在梦里。
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