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

九龙王朝二十四年。

王朝国土扩张至西域,以京都为中心的三十六座城池皆为九龙王朝地域。西至西域,东至绍海,北至大漠,南有武林,称为中原腹地。

自原、秦、颜三大望族由江湖归顺朝廷以来,朝廷与武林五大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边境有西域民族,绍海有岛屿,大漠有牧族,武林有门派,表面上和平,实际上也各不相欠各不打扰。

江湖中原有五大门派,写江湖记史为主的踏雪庄,以医术精湛的无情谷、剑气造诣为主的神宗庙、以体术高妙的化武门以及最独树一帜非黑即白的焚天教。

而一年前武林中忽崛起新的门派,名为摇光。此门派神秘如斯,无人知晓何人是摇光门主,无人知晓其武功程度。唯一让江湖人知晓的是这是一个掮客组织,以贩卖消息为主。按民间风俗这门派其实就是一个专门探听东家长西家短的不入流的门派。

可就是这幺个不入流的门派竟然被发扬光大,名利双收了。要怪只能怪那江湖小道消息之多如过江之鲫,真真假假是非难辨啊。摇光一脚踢开不入流三字成为掮客翘楚,其组织贩卖的消息不是那些江湖小道消息可比拟。

但凡求助者想要获得什幺消息,大至各门派失踪的武功秘籍、小至江湖上一切奸淫掳掠的消息都逃不过摇光的眼线,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消息到底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有千里眼顺风耳?

如此一来,自当神秘了些。人们对神秘的东西向来是神往的,一旦有人想要求助摇光派,只需上莫愁山,将求助的信条包裹于锦囊内悬挂在山上破旧寺庙的桂花树上。若接了这门生意,五日内自然给与答复。若锦囊在三日内依然悬挂于树上,这便是拒绝。

他们不仅开价之高已让众多武林人士望尘莫及,再者,就算有心人士一掷千金,摇光派接不接这桩生意也要看门主的心情。

然前武林盟主神宗庙宗主肖然因病逝世,二宗师魏如重接替肖然之位向武林众门派发出请柬,于五月初五在忘忧山举行武林大会,选出新的武林盟主。

这其中便包括摇光派。

……

三月春,初三。

春寒料峭。

京都,寻欢楼。

正直华灯初上时分,楼里楼外车水马龙,寻欢楼里灯火辉煌。

一楼歌舞升平,各个风姿绰约的姑娘们陪笑于来寻乐的客人,满堂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五楼临窗对着月洞湖的一间上房,一曲《浣轻泪》悠然而出,歌声曼妙,令人心旷神怡。

轻纱帷幔,床褥中斜靠着修长白皙的身躯,衣裳甚是不整,薄如蝉翼的赤红罗纱曲裾袍遮掩大半春光。

一曲终了,案上抚琴之人双眸熠熠,笑看帷幔之人:“我说你这未来的九皇妃居然夜夜笙歌在我的闺房内,这要是传出去,得让多少人津津乐道啊。”

“婉儿真是说笑了,这九皇妃的位子本少可不敢当啊。”

此声一出宛若空灵深山的泉水之音,清脆酥麻撩人之魅,透过帷幕看说话之人若隐若现的脸,肤白凝脂,未染胭脂的红唇旖艳绝媚。

“怎幺?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这个平阳侯的二小姐可是自出生就被圣上赐给九皇子为妃的。”姜婉音面露顽色,掩唇一笑,“不过你都十六了,已过及笄之年,怎幺一直不见九皇子迎娶呢?”

那人自床褥中起身,掀足下床,姜婉音连忙上前为其穿衣。

她干笑两声,道:“自本少及笄以来,师父便赶本少下山,曰欢儿,是时候回京嫁人了”,而后她唇角微勾,笑得戏谑:“嫁他娘个头,你们都以为本少很想嫁给那位高高在上的九皇子?本少连他长得什幺人模狗样都未曾瞧见。再说,五岁那年闻父之言,他为本少与弟取名无欢无乐,便已下结论。且不说他不娶,本少更不愿嫁。”

“你啊!注意措辞,莫说不好听的话。”姜婉音嗔她一眼,为其系上纯色精致腰带,绕身到无欢身后,乌亮涓涓黑发垂直腰际,用红帛绑在末端,一身嫣红。

无欢扁嘴,未语。

要说赐婚一事,当年街头可谓津津乐道许久。

九龙王朝慕昭八年,京都皇城。

慕昭第九子慕九的六岁生辰宴上,原秦颜三大家族包括众多臣子携家眷前来祝贺。

然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平阳侯原东林的夫人杨怀玉怀胎九月意外见红,腹痛难忍。宴会被迫中断,慕昭命人送杨怀玉去离宴席最近的晶华宫生产,晶华宫乃九皇子生母的宫殿,杨怀玉于戌时产下一对龙凤子。

慕昭誉为双喜连连,当下将女婴赐婚于同一生辰的九皇子。

本是喜事,然赐名之时六岁的九皇子主动请缨,为这对龙凤子取名无欢无乐。

平阳侯是明白人,不寒而栗后于女婴满六月便往边境,及笄之前不得入京都。不曾想,平阳侯二小姐及笄后九皇子从未提及迎娶之事。

于是京都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这九皇子是不是准备退了这门婚事。

……

姜婉音系好红帛,又道:“你回京尚有三月罢?为何不回府瞧瞧?”

无欢拢拢宽袍衣袖,随手拿过床边的同色抹额系于额头,接着伸出纤手拿过桌上的茶水,“待本少喝完这杯就回去。   ”

“我怎幺一说,你就想着回去了?”

“前几日忙于生意,不便回府。今日经你一提,本少甚至想念老弟,不知他最近过的怎样?”举杯若有似无地看向窗外夜色,眼眸水光漾漾。

姜婉音浅笑吟吟:“人言双生子心灵互通,看来果真如此呢。”忽而眼眸一转,像是想到什幺忽然说:“对了,听说神宗庙要举行新的武林大会呢。”

无欢颔首,静静道:“肖然已逝,自然要选出新的武林盟主,就不知这一次是谁能技压群芳了。”

“听无影道摇光也在这次要出席的门派中啊!你要去吗?”无影,摇光主要提供线索之人,但不止一人。

无欢抿唇笑了笑道:“却看心情如何。”她对这种大型耍猴戏向来没什幺兴趣,她家老无赖说过,为人处世,应当低调,低调!

姜婉音面色犯愁:“可前些日子神宗庙竟与朝廷发生冲突。之后肖然便逝世,我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无欢乌溜溜的眼眸转了转,笑得轻快:“再有蹊跷又如何?”

婉音皱眉,道:“我总感觉好像有什幺阴谋。”

无欢哈哈一笑,露出皓齿:“这世间阴谋何其多,朝廷如今繁荣昌盛,就算真有扩张领土之心,也要做出十足的准备……”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毕竟武林在中原已根深蒂固,歼敌一千,必定损兵八百,到时,北漠、西域、绍海都会对朝廷虎视眈眈。啧啧啧,真是前途堪忧啊。”

姜婉音沉思道:“那你说,如果朝廷真的要与武林对抗的话,摇光也会被牵连其中吗?”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你就安心吧,操心太多会老的哟。”

婉音叹气,瞪她一眼:“还不都是你!摇光创立之初便定下规矩,来往生意不干涉朝廷,你为何一定要帮神宗庙寻那位女弟子,结果可好,惹祸上身了吧!”

无欢掀红袍起身,回眸嫣然一笑:“要怪就怪那五皇子,平白无故掳人家女弟子,本少只是顺水推舟赚点小钱罢了。”

姜婉音跟着起身,问道:“这就走了?”

无欢咧嘴一笑,好生灿烂,“是啊,本少回府瞧瞧去。顺便逗逗无乐,看他小脸红扑扑的样子煞是可爱的紧呢。”

“下次什幺时候来?”

无欢眨眨眼,眼色顽皮,“几日后罢。”

言毕,拉门离去。

……

夜已深沉,月如钩。

无欢漫步于街道边,当下只感觉有点冷。她自幼不喜寒冷,偏偏常年生活于寒冷的边境西域。

此乃京都啊……她眯着眼望着街道上家家户户的商贩亮起的灯笼。

好生繁华呢。

哪像她待在山上,处处荒凉,人迹罕至,几年都见不到一个活人。

大概因为过几日便要过年了,街上依然热闹非凡。每年除夕皇帝会在九龙台举办岁首大典,敲响新一年的钟声,祈祷国泰民安,与民同乐。

商贩们也趁着这日子延长打烊的时辰。

同治街道偶尔来回行驶过马车,马蹄声沓沓而过。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卷起三月夜风,清凉袭人。

她停住脚步,理了理宽袍,举目望了一眼前方,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闻右手边传来叱喝声:“快滚!大过年真是晦气,上别人家要去!”

无欢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体弱矮瘦的少女背对着她,看身形似金钗之年。她站在一家客栈问口乞讨。那少女身着衣衫褴褛的葛麻,脏乱不堪,寒风中背影瑟瑟,听见掌柜的站在门内骂她,却依然伸出双手没有离去。

无欢凤眸清清淡淡,她向来不是烂好人,不做举手之劳之事,转回头,掀足继续往前走。

耳边传来掌柜的厉喝:“让你滚听到没!”

那少女垂着头,无动于衷。掌柜按耐不住,大步跨足走向女孩,擡脚就是一踹,嘴里骂骂咧咧:“让你不滚!让你挡着我做生意!晦气!晦气!”

那掌柜膀大腰圆,用力一踹,少女单薄的身体踉呛后退,摔倒在地,只听“啊”的一声,那少女嘴边溢出痛乎,右手腕无力地垂落着。

掌柜哼了一声道:“活该!你老爹还没过头七就要出来要钱!真他娘的晦气!”

无欢闻见那少女喉咙间时不时地呜咽声只觉得心中烦闷,她眉头一动,清冷的眸子转了过来,转身刚欲走过去,霍然,一辆马车如风驰电掣急速跑来,那少女擡起头瞪大惊吓过度的眸子,两行清泪如画般定格。

月光苍茫。

马车的车夫没想到这街道上还有一个姑娘,她那衣裳颜色与地面砖块颜色无异。急忙勒住缰绳,却不想马声嘶鸣,前蹄猛地扬起,眼看就要从那少女身前踏过。

周围有些路人慌忙喊叫。

猝不及防间,无欢身影一顿,凌厉地飞身过去,抱起那名少女在地上滚落一圈,而后翻身而起,势如白虹——

那马车顷刻间冲了过去。

无欢点足借力于马车顶篷,一个旋身,单手抱着少女,食指与中指间夹住一枚石子。

凤眸闪过一丝恶意,来来来,让尔等也尝尝马匹失控的滋味吧。擡手咻地一声,屈指弹飞石子直袭马儿。

然而,石子刚追上马车,从车内飞身而出一位雪衣男子,借着身后店铺的烛光,无欢虽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辨得他的动作。

只见他霍然擡手,稳稳地截住那枚石子,而后站立在车顶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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