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上元节的气氛倒没有过年时热闹,想来是年宴上出了那幺大的乱子,让人心有余悸,皇帝便特意下旨撤了元宵节宴。
但在宫后,上元节却过得热闹又喜庆。
程幼容携着素兰出来时,在马车边发现了三个意料之外的人。
舒瓷和寸安站在薛枝身后,脸上都带着笑。
“殿下,您出来了?娘娘不放心您独自出宫,特意吩咐奴婢伺候在您身边的。”舒瓷三两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搀扶着程幼容的手臂。
程幼容擡手避开,她目光冰冷地觑她一眼,“母妃的人,我哪敢使唤呢?”
她语气中带着些讥讽,使得舒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殿下哪里的话,奴婢伺候您是应该的......噢,对了,娘娘还说怕您出宫后身边没个差使的人,便让薛掌印也同往。”舒瓷转头去看了一眼薛枝。
程幼容眉头微皱,她擡眸打量了一眼立在马车边的薛枝。
他没穿那身掌印蟒袍,而是着了一身鸦青色的交领常服,官帽也未戴,满头青丝被绾做一个发髻拢在一顶白玉冠中。
这一身倒叫他身上带上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之气,谁看了还能知道他是这司礼监中的掌印呢?
程幼容垂眸冷笑,还说是宦官,结果......
难怪不得与旁的宦官不同。
她只看了薛枝一眼,薛枝却一直在用余光瞧她。
程幼容瘦了些,狐裘的毛领子围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显得那张脸愈发小了。
薛枝又见她头上的珠钗繁多,心中暗道:今日的打扮倒是格外符合公主的身份。
又思及她出宫的缘由后,他眸底便腾得升起一层冷郁之色来。
程幼容走过来时,薛枝擡起手臂递到她眼前。
他本意是想伺候着程幼容上马车,可她完全未看一眼,自己踩着脚凳就上去了。
车帘子扬起又落下,带出一阵冷风扑在薛枝脸上,让他的表情亦跟着沉了两分。
他转身去骑马,舒瓷从身后追了过来。
“掌印,殿下性子是有些矜傲,还望掌印莫要与殿下置气。”她倒是一副和事佬模样。
却正叫马车里的程幼容给听见了。
“谢姑娘,薛掌印可比你想象的更了解本宫。”她语中带着些难以捉摸的笑意。
又道:“毕竟薛掌印还在宁乐宫伺候过本宫一段时间呢。”
她擡手撩开车窗帘子,倒真在笑,只是那笑容却并未达眼底。
舒瓷心中一惊,忽略了那声‘谢姑娘’,只急忙出声道:“原来如此,是奴婢多嘴了,请殿下恕罪。”
薛枝不禁挑了挑眉,他跟着开口道:“难为殿下还记着奴才,既如此,奴才合该贴身伺候在殿下身边才对。”
说着,他转身来到马车边,一撩袍子下摆就上了马车。
舒瓷面上神色凝滞,她愣愣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行人并未再停留,簇拥着马车往宫外走去。
*
雪渐大,扑簌声落在了车顶上,衬得马车内更加寂静了。
程幼容从薛枝进来,就没有看过他一眼。
她端坐在那边,只觉头上的发髻珠钗好重,压得她脖子泛酸。
薛枝低垂眉眼,伸手去执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推到程幼容面前。
“殿下,天冷,多喝茶。”他的手指按在小桌子上,更显修长。
程幼容冷漠地看了一眼小几上的那杯茶,却依旧没有开口说什幺。
她心底有些后悔,更多的是恼怒。
刚才就不该多话,如今把人给招上来了,弄得她心情更加烦躁了。
出了宫门后,外面的热闹喧嚣就透了进来。
街上挂着成片连串的红灯笼,各式各样的花灯散发出五彩各异的光晕,到处皆是花团锦簇的景色。
人声鼎沸中夹杂着些商贩的叫卖声,“吃元宵咯——香甜软糯的元宵,公子,来一碗吧,上元节怎幺都得吃碗元宵呀。”
程幼容往窗外瞥了一眼,她心神微动,突兀道:“那碗酒酿圆子太甜了。”
薛枝闻言,擡眸看向她,“那奴才下次少放些蜜糖。”
程幼容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盯着那些被映照在车帘上的朦胧灯笼影子瞧。
薛枝无声地叹息,他将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弯曲着攥紧了腿上的布料。
他不该如此的......
可他在一见到她后,就忍不住地想离她近些。
他喉间梗着些话语,一张嘴就要吐出来了,却还是克制地咽了下去。
马车不够宽敞,又有小炭炉偎暖着,很快空气中就凝结着两人身上的气息。
清淡的荷香与那股辛烈冷肃的苍术味道缠绵团绕着堵在小小的马车中。
不难闻,是一种别样的味道。
一如那日两人缠绵在床榻上时的气味。
而气味恰好能唤醒记忆。
程幼容觉得有些憋闷,她伸手想要去掀开帘子透气。
手腕却被薛枝探腰过来给握住了,“殿下,外面下雪了,太冷。”
程幼容回头看他一眼,冷笑道:“薛掌印,你似乎管得太多,别忘记本宫那天说的话。”
薛枝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两下后,才轻声道:“奴才没忘,但殿下您不能吹风。”
他是知道的,程幼容年前生了几场病,她那般瘦,身体也不好,冷风一吹,回去后若是又头疼脑热的话,也是受罪。
程幼容转着手腕,却挣脱不了,她擡起另一只手就要去掀帘子。
薛枝另一只手跟着来阻止她。
却不料,这时马车陡地震动了一下。
不小的颠簸导致两人都没能坐稳。
薛枝捏着她两只手腕,被惯力推着往后一倒,拉着程幼容就扑在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