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雪下个没完没了。
灰沉黑雾遮天蔽日,室外冰天冻地,狂风夹杂绵绵白雪,吹得窗户持续振动。
郁闷的妮娜本想跑去隔壁找舒杭玩,可他房里无人,打电话也没人接,她细细琢磨,似乎从动漫展那日后,他的行动轨迹变得十分诡异。
可说到那日,她又不得不想起某个让她心烦意乱的男人。
那天,她原想在酒店外跟男人分道扬镳,没曾想他直接化作牛皮糖粘着她不放。
她走到哪里,车跟到哪里,上了计程车也不消停,男人直接半路拦车,略过目瞪口呆的司机,强硬的抱她下车。
妮娜气得七窍冒烟,可这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手臂被尖牙咬破了,他也只是淡淡瞥过,低身给她系好安全带。
“呸,无赖。”
她骂累了,气喘吁吁的喃喃。
“一向如此。”
牧洲心情愉悦,扬唇笑得欢,“不然怎幺能成为小镇渣男。”
“...”
妮娜郁闷阖眼,杀心四起。
她只想撕烂那张嘚瑟的笑脸,晃得人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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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百般无聊的妮娜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滚,倏地坐起身,给远在江南的贺枝南打电话。
其实自那日见到牧洲,她便第一时间想告诉南南,顺便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突然跑来北城的原因。
可无奈婚礼将近,贺枝南除了自家甜品小店外,还要忙着筹备婚礼,都没时间跟她好好聊天。
这次碰得刚刚好。
那头的女人听她说完,稍显诧异,“牧洲去北城了?”
“你不知道?”妮娜满脸茫然。
“没听说。”
贺枝南昂头朝给她递水果的魏东微笑,这头一本正经编瞎话,“不过魏东说今年物流公司运营不错,他兴许是去北城开分公司,扩宽市场。”
“哦。”
妮娜郁郁寡欢,盘旋在心间的那团热气也逐渐消散。
她就知道,他说的那句“为她而来”不可信,至少不能全信。
“下个月的婚礼,你记得提前来。”
贺枝南温声细语的要求,“你是伴娘,你得帮我多干活。”
“知道了。”
妮娜应声,沉默两秒,神神秘秘地问她:“...伴郎是谁?”
“还能是谁,你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哦。”
果然,逃不掉的宿命。
那头笑声悦耳,贴心提议,“你要不嫌弃可以跟牧洲一路过来,路上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一点。”
“我自己来。”
她特别严肃的强调,“我跟他不熟,拒绝同行。”
女人也不拆穿,笑了笑,自然地转移话题。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电话挂断。
贺枝南放下手机,美滋滋尝了块切好的苹果,魏东走来搂住她的腰,不解地问,“为什幺不告诉她牧洲去北城的原因?”
“我才不说呢。”
女人侧头看他,眼波流转,憋着一股傲娇劲,“我家妮娜多好,走哪都有人喜欢,虽说牧洲也是好人,可他欺负过她,当然不能就这幺算了,娜娜会心软,我不会,至少明面上不能帮他。”
魏东了然点头,“老婆威武。”
**
晚餐时间,餐桌上只有妮娜一个人。
朱老爷子比原定返程时间晚了几天,说是顺便去隔壁市拜访故友。
舒杭突然人间蒸发,静姝一直沉迷画室,牧洲已经两日不见人影。
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她食欲不佳,吃了两口就撤了,端着小巧精致的果盘绕到画室门口,轻轻敲门。
“进来。”静姝的声音,是渗进骨子里的那种清冷。
她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颜料气息,不刺鼻,闻着让人提神醒脑。
女人端坐在画板前,长发松松挽起,用一根画笔固定,手上拿着颜料盘,正细致地为画作上色。
“静姝姐姐。”
听见唤声,静姝回了点神,擡头冲她微笑,“妮娜来了。”
“李婶说,你这两天又没怎幺吃东西。”
妮娜走近,果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满眼担忧,“你本就在生病,还这幺不爱惜身体。”
静姝抿了抿唇,眼底晃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灰光,放下手里的东西,侧过身看她,“爱不爱惜,也就那幺点时间了。”
“你少胡说。”
妮娜一听这话就急,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心疼,“十年前医生就这幺说,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是...”
静姝擡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极勉强地扯了下唇,“我能感受得到它正在慢慢枯萎,也许哪天突然就没力气了。”
“姐姐...”
妮娜有颗很柔软的心,光想想她说的话,便忍不住湿透眼眶。
“哭什幺。”
静姝眉目柔和,见她泪眼婆娑,伸手替她擦干眼角的泪珠,“眼泪留着,等哪天我真没了...”
“你又来,再这幺说我真生气了。”
“好好好,我身强体壮,能活一万年。”
妮娜哼哼,“这还差不多。”
**
之后,静姝在她的监督下强行塞进一整份果盘。
暮色降临,女人继续沉迷作画,妮娜则满画室到处瞎逛。
画室左侧墙上挂满已经完成的画作,靠墙的位置放置几副打包好的画框,为首的那副包装纸撕开小口,她好奇地撩开去看,见着画中人,瞳孔逐渐撑大,呼吸静止,思绪慢慢回笼,慢慢清醒。
“我听舒杭说,那天是修远哥哥的生日。”
静姝呼吸一颤,鲜红的色彩划出边界线,她听懂妮娜的问话,坦然承认,“嗯。”
妮娜走到她身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见到他了吗?”
“嗯。”
“没说话?”
“没有。”
静姝缓缓垂眼,转头看向窗外,一点点回忆起那个漫天飞雪的夜晚。
她带着亲手画的生日礼物去见他,本想送了就走,没想到却被一个漂亮的短头女人先一步截胡。
那幺冷的天,女人穿着皮衣短裤长靴,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他很绅士地替她撑伞,载着女人消失在漫漫雪夜。
“要不要跟上去?”舒杭不确定地问。
“不了。”
她摇头,转身看了眼后备箱的画框,笑意酸苦,“送不出去的,又何止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