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络素也还没有离京,跟朝中大臣商定着和谈的事宜,还有通商互市的事。若是谈不下去了,礼部的官员就呵呵一笑,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京城里游览胜景去,打着马虎眼。
玩儿够了,又坐下来聊。
崔岫云才从医馆跟那郎中说好了上府看病的时辰,出来后便见到礼部的几个熟面孔领着络素一行人往东市最大的杂耍卖艺楼子里去。
瞥见了她一眼,络素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拽住了正要离开的崔岫云。
“你脸色怎幺那幺差?”络素皱眉。
“没事,你赶紧跟过去吧。”她抽回他想拽住的手。
“你们这儿的人真是麻烦透顶,一句话绕八个弯子也谈不妥,我都懒得陪他们耗着。”他轻哼。
虽知她的近况,但也不好去看望。
络素拿出一张手帕,叫停了她,而后见他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他手上的蓝色手帕在另一只手的操控下,慢慢拱了起来,随着他绕了三圈,那手帕挽成了一只跳动着的小鸟模样。
“这几天刚学的,你还是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说。
这个把戏不好笑,他得意的样子比较好笑。
她浅浅笑了,络素也放心一些。
络素送她至崔府前,门大开着,她才生疑,便见家仆急忙跑来说:“姑娘,崔衡大人出事了。”
崔衡昨夜就没回府,不过他到户部两月,这几日各地年初赈灾的账目才送来,户部也忙,他也有几日不回家了。
“方才来人说的,大人如今已经被拿到大理寺了,还,还用了刑。”家仆继续说着。
崔岫云还没踏进家门一步,就跑到了大理寺前打探。
好在之前办案子时还认识一些大理寺的人,她甚至在门前等了许久拦下了正要回家的孙少卿。
“哎呀,崔编修啊,”孙少卿看看天色,小声拽她,“咱们私下里说。”
孙少卿拉她到了暗处,见她皱眉,怕她先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这得放心啊。”
“……你快走了一里地了。”她是有些累了。
孙少卿笑:“我这也是怕遇到熟人嘛。是这样的啊,最近户部不是在清账吗,崔衡比对清算过的一本江南小县的账目里,出了些问题。他说是无误,二次清查时,却发现多笔账目对不上,查下去便说他是收受了贿赂,替人隐瞒。”
“可有证据?”崔岫云问。
“那小县县令的家里人住在京城,前几日跟崔衡见过面,如今已招了。”孙少卿一脸难办。
“无缘无故,他怎幺会……”崔岫云仍旧不信这事。
“也不算无缘无故,那家人姓柳,”孙少卿又瞧了瞧街上,低下头,“我非多言啊,近日里,他是不是与一个姓柳的寡妇来往颇多?京城这块儿地方,他也算熟脸,有什幺事是瞒不住的。”
柳叙。
她寒了脸,孙少卿道:“柳家才刚得到大赦,闹出这等事,陛下知道了也生气,更多生了疑心啊……”
柳家旁支当年虽未被处罚,但这些年也都默默不振,何尝不是上位者仍旧介怀的缘故。
崔岫云问及孙少卿,给崔衡用了什幺刑时,他说按例是要打几板子的,看她不信的样子便索性直言:“他不认罪,你觉得我们能用什幺刑罚。”
“但求留他一条命,”崔岫云想了想,将身上所有的银钱拿出,“这些钱是拿来打点牢房的,您别推辞了。”
孙少卿还是把银钱给她推了回去:“我胆儿小,也不爱惹麻烦,你说的事,我尽力吩咐就是了。”
崔衡的事她暂且得瞒着崔母,也让下人管住嘴。
她盘算着夜里去拜访柳叙,到了原本的住处那儿,却找不到柳叙母子去了哪儿。
想起那日走时,柳叙特意交代她,让崔衡别再来了,她莫不是躲走了。
她无力地蹲在街边,崔衡这样的性子定不会因为柳叙的缘故就帮着柳家的亲戚,但这话说出去难听。
与寡妇厮混,还是个刚刚得了大赦的逆臣之后,又帮着人在账目上偷做手脚。无论是名声还是前途,这些罪名若坐实,便什幺都毁了。
她凝神不语许久,感到身旁多了个人。
她擡头,那人提着的灯笼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脸,下意识唤道“赵钦明”。
络素闻言脸色一变,差点掰折了灯笼。他是跟着她过来的,闻言皱眉拽她起身:“瞎了?”
“对不住。”她回神过来,又转身要走。
“都要宵禁了,还要去哪儿?”络素喊着。
“去邻居家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这户人家去了哪儿。”
还以为她消沉了,真是……
他正要跟上时,忽而看到了一队穿着盔甲的人朝此而来,本以为是巡街的兵士,却看他们直直朝着崔岫云去,顿时心头一紧。
崔岫云这已经是第三次进大理寺了,孙少卿看见她的时候,脸色都大变了一场。
他赶忙接过宫里来的旨意。
抓崔岫云进来的人并未说清是何罪名,崔岫云也恼了,拍着监狱的铁栏就问:“到底又是为什幺?”
“陛下说,要……要查查你与云氏逆党的关系。”孙少卿为难地看着她。
她心骤冷,怎幺会……
“陛下今晚审阅了秦学士递上去的史书修编,你撰的地理志里,提到了三次云氏组织云州居民修建栈桥和驰道的事,里头不乏褒扬之词,故而用心可疑。”孙少卿叹了口气。
这什幺用心可疑就是最难办的,面前这人与消失已久的云氏能有什幺关系,说得最严重也不过是她同情云氏。但这一条,也够她死去活来一回了。
崔岫云闻言先是放了心,只是这件事,不会拖累到别人。她又皱眉道:“我没有写啊。”她压根没有对那些事做过任何品评。
孙少卿将誊录下来的她的用语放在她面前,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语句。
“字迹比对过了,是你的。”
有人在陷害。
那崔衡的事恐怕也是人有意为之。
孙少卿听她这样说,想着先关了她,再命人查查这东西究竟是谁写的,却不料宫中来的内侍见他如此处置后,在牢门前轻咳两声。
“我看啊,这些个包藏祸心的,想要以史颠倒黑白的,嘴里哪有实话。”内侍笑。
“那您的意思是……”孙少卿笑问。
“这刑罚的事,您比我清楚啊。看她熬过那些刑罚了,还敢不敢不说她那些个谋逆的心思。”内侍手指轻点在搁置在一旁的棍子上,笑眼看着孙少卿。
城门前,苏见深已候了不少时候,城门关前,总算等来了一人一马。
“殿下怎幺一个人回来了?”苏见深问。
赵钦明坐在马上,马甩着头,蹄子哒哒作响:“她人呢?”
“在大理寺。”
“不是说崔衡出事吗?她怎幺在大理寺?”赵钦明是接到崔衡出事的消息才回来的,他只是隐隐忧心这事背后恐怕也会殃及崔岫云,才不放心。
在路上苏见深才将方才发生的事说给赵钦明听。
赵钦明策马至大理寺前,下马时随手解下披风扔给苏见深,疾步往大理寺里去。
才进去,便听到了络素的声音。
络素已经在这儿待了一阵了,听到大理寺的人对崔岫云用刑之后便要冲进去,要挟着他们不许动手 。
“对犯人用刑是常事,且此乃我朝事,恐怕,不劳您多忧心啊。”大理寺官员笑道,派人持武器将他拦在外面。
听到“用刑”二字的时候,赵钦明登时急着要上前,被苏见深拉了一把。
他这才消了些怒火,冷着脸到近前:“本宫要进去。”
大理寺的人也是闹不明白了,这大姚的使臣还在闹呢,太子怎幺又突然回来了。
络素狠狠盯了他一眼,而后指了指门内。
细细听,是打板子的声音。
赵钦明从那缝隙里勉强看到那板子一个个落下,偶尔有女子的叫喊,但都微弱隐忍。
是她的声音。
“殿下有何事吗?无事的话,你恐怕也不便入内。”主事的官员上前来问。
这也是违背规矩的,传出去也会惹麻烦。
他双拳紧握,眼看着那打人的板子,忽而向上移了三寸。
“给本宫让开!”他骤然紧张更多,冷声呵斥,推开了面前的人。
崔岫云觉得这下半身已经麻木了,痛得层层叠加,掰断了自己两根指甲,死死咬着牙。
她有些精神恍惚,模模糊糊听到了有人叫着“殿下”。
“住手!”赵钦明上前拽开了施行的人,冷眸问,“打哪儿呢?”
施刑的人脸色大变,急忙跪下求饶。
这打板子的路数,往上三寸便是腰,是冲着把人打死去的。
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人,赵钦明嘴唇微颤,想要上前抱起,才意识到会碰到她的伤处,厉声说:“找担架擡到屋子里去,去找大夫!”
“太子殿下……”孙少卿是这时候才从别处出来,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事。
“所有的事本宫会跟陛下解释。”他低下身轻轻握住她攥紧的手。
意识模糊的人喊了声“殿下”,他应着,她却喃喃:“别过来……”
崔岫云觉得她恐怕在做梦,像从前受欺负,会期盼他会出现一般,她又在做梦了,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但他此刻不能出现的,他若是来救她,怎幺说得清,又是一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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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袖:(三进宫ing)
赵钦明:(蚌埠住了,暴躁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