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没过两日,皇帝居然病得下不来榻了,这是众人都始料未及的。

虽然皇帝平日会吃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但身体一直以来都未曾出过大毛病,哪知道这一生病就直接病重至此。

宫里宫外的温度都降了下去,又冷得人咬牙缩颈的,宫人来往间皆是一脸郁色。

悬在人头顶上的天阴沉一片,寒风刮过,回廊下的宫灯被吹得左摇右晃。

寸安怀里揣着两封密信,步子迈的又快又急,全然不顾冷风撞在脸上的刺骨。

“大人,宫外传了信进来。”

寸安将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薛枝面前。

薛枝停笔,转而将信都打开看了看,然后擡手直接丢进了燃得正盛的炭炉中。

他手指搁在桌面上敲了敲,‘笃笃笃’的声音清脆无比,“宁乐宫那边如何?”

寸安一愣,还以为薛枝要吩咐他办事呢,没想到开口就是问宁乐宫,“一切都好,只是殿下似乎心情不太好,处置了几个宫人。”

“嗯,多派些人守在那边,怕是又要下雪了。”

薛枝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柩。

寸安琢磨着薛枝话中的意思,他询问道:“林家那边什幺动静啊?我们什幺时候动手?”

皇帝如今病得无法临朝,许多大事都是薛枝在处理,一但出手,必将万无一失。

薛枝缓慢地摇头,“再等一等。”

长公主府那边也在催促,但如今还未到时候。

主要是薛枝心底有自己的盘算,他得为程幼容将未来规划好。

阴云团聚在天幕上,风中带出一股雪沫子的味道,虽然是冬日,但竟然透出来几分山雨欲来的隐晦窒息感。

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逐渐暴涨,似乎要将皇城中的一切都吞没。

晚间时,薛枝提着食盒到了宁乐宫。

如今他是名副其实的司礼监掌印兼提督,素兰再难给他脸色看,只能恭敬将人迎了进来。

程幼容正窝在椅子里看书。

宫灯有些昏暗,她听见脚步声,头都没有擡,只吩咐道:“换一只灯烛,太暗了。”

薛枝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转身去翻找出一支新的灯烛换上后,才迈步来到她面前。

“天晚了,如此看书对眼睛不好。”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软的发丝紧贴在他的手心中,将心底那些暴戾和躁动尽数安抚下去。

“要你管——”

程幼容偏头避开他的手,语气有些冲。

薛枝便知道她又生气了,他伸手夺过她的书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双手撑在扶手上将她圈在了这方寸之地。

“我偏要管。”

薛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擡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着,眼神皆冷冽锋利。

程幼容擡手就去推搡他的胸膛,“滚开,你管屁!几天都不过来,谁需要你管?”

薛枝闻言,勾唇一笑。

他眉眼间的冰霜被柔和的笑意所融化,带出几分春意潋滟来,“是我不好,小猫儿又生气了。”

他捏着她的下颌,俯首亲了上去。

唇舌厮磨缱倦,那股好闻的苍术味道将程幼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程幼容在他的亲吻中逐渐软化下来,她面上的冷肃敛去,多了两分娇怯。

“小猫儿,奴才给您做了好吃的,吃完再生气吧。”

薛枝抵在她唇边,轻声哄她。

程幼容嗔怒了他一眼,然后擡手攀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像抱小孩一样给抱到了桌子边。

薛枝坐下后将她稳稳地安置在了腿上,然后伸手将食盒打开。

里面有几道家常小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酒酿小圆子。

程幼容偏头看了一眼,揶揄道:“甜品你是不是只会做桂花酒酿啊?”

“差不多吧,小时候家贫,桂花酒酿做起来很简单,又不费钱。”

薛枝手执筷子夹了菜喂到她嘴边。

程幼容张嘴接下,她嚼了嚼,味道算不上多好,比御厨差远了。

但因为是他亲手做的,她吃得便毫不犹豫。

“薛枝,我还没问你呢?你小时候到底怎幺回事啊?你怎幺进宫的,那个姓谢的与你又有什幺关系?”

程幼容揽着他的脖子晃了晃。

薛枝喂菜的手微顿,他眉眼低垂,轻叹一声,才缓慢开口道:“我母亲是妓子,她生下我后便扔在了青楼后街上,养大我的男人是个好赌酒鬼,他性子烂,旁边住的邻居却是顶好的一家人。”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明显的淡然,似乎那些久远的事情已经被他抛掷脑后了。

窗外有冷风过,从细窄的窗缝边吹进来,将他说话的语气吹冷。

幼时的薛枝总在想,为什幺别的人都有慈眉善目的父母?还有温暖富足的家?

而他什幺都没有,除了那个赌鬼养父以及那间破败的烂房子。

养父喝醉酒后就躺在老旧的木床上翻来覆去将他和薛枝母亲的情事叙说出来。

而薛枝则抱着膝盖坐在门边一脸麻木。

“那个婊子,呵,嫌弃老子没钱,转身就投入了那些男人的怀中,搞出个孽种出来了吧?也不知道是哪位富家公子的种,别人看得上吗?只能把你丢在街上,哪管你生死啊,要不是老子心善,你他妈早冻死了。”

男人一会高声怒骂,一会又哀怨诅咒。

“十三,去给老子打点酒回来,孝敬孝敬你的救命恩人。”

男人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冲薛枝厉声喝道。

薛枝一脸冷漠地站起身来,他倚靠在门边,语气平静道:“那你给钱啊。”

男人一听这话就气得发狂,他从床上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来到薛枝面前,擡腿就是一脚正正踹在薛枝的心窝上。

将人踹着倒在门口后,男人才冷笑连连道:“连你也张嘴闭嘴就是钱?是老子救了你,救了你的命!你有什幺资格嫌弃老子没钱?呵,跟你那个婊子娘一样,有钱才是你爹,对吧?”

男人的冷嘲热讽像是一阵箭雨。

锋利且带着毒的箭头插进薛枝的身体中,让他牙齿发颤,手指紧紧攥着地上的泥土。

男人醉得发懵,将屋子里面的东西摔打在地,辱骂越来越脏,一声更比一声高。

薛枝捂着心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酸涩无比,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