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明是他懦弱胆小,亲手将自己强取豪夺来的正妻拱手让人。一娇弱女子有什幺办法拒绝?更何况身后还有国家社稷。
饱受折磨回到夏国后,反而还要被自己的所谓夫君视为背叛,是他作为男人作为帝王的耻辱。哪怕逝去十载,还要被蒙上这欲加之罪的深深恨意,被唾弃成人尽可夫的荡妇。
这简直是世间最毫无逻辑,最颠倒黑白的理论。
幸好她的妹妹,至少明面上在那场大火里随着慕容玉一同离开了。不然留在这皇宫里,不成一抔黄土,其他的百般凌辱只会更甚。
想到母亲和妹妹,无能为力的屈辱和真切的哀恸排山倒海袭来。李锦绣本来因为心中涌起的暴怒快挤不出来的眼泪终于又猛然又大颗大颗地掉落。
她抓紧这个时机,赶紧擡头怔怔望着李明辉,恰到好处展现了被泪蒙住的双眼茫然又带着微微不谙人事的天真。
李明辉探究刺骨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着,紧蹙的眉头更显阴鸷。殿内跪着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在这宛如凝固的空气里,李锦绣能清晰听到李明辉的心跳之声。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明辉气定神闲的心跳声和她因为紧张激烈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的杂乱心跳交织奏响,刺耳汹涌到马上要将她本就因一夜未眠崩的过度的神经终于崩断。李锦绣脸色不由又灰败了几分。
看到她这幅神色,李明辉展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讽嘲弄,以及满满的势在必得和轻微的怜惜柔软。
仿佛看够了这场闹剧,最终审判终于落于头上,李明辉唤来陈总管,随口便拟了个口谕下去。
“宣朕旨意,长公主锦绣秀外慧中,钟灵敏秀,深得朕喜爱。特允搬离冷宫,转居栖霜殿。且因其十七岁生辰将至,称得上是双喜之事。令六尚局好好准备,为长公主开设个生辰宴罢。”
仿佛听到心回落于胸腔的那一声,咚咚咚的声音也缓慢了下去。这,便是她忍辱负重来此想要的结果了。
虽不知这个生辰宴是什幺意思,估摸着是将她的名气打出去,以后卖她时候能得个好价钱,总归不是什幺好事就是了。
但搬离冷宫,意味着终于能在后宫中自由行动,终于可以开始实施她计划的第一步。
面上装的像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一样喜悦到差点晕厥,喜极而泣后又磕头谢恩,全套礼数做全。李锦绣便唯唯诺诺地起身退出了圣宸宫。
刚走到殿门台阶之下,风声就将殿内冷冷的命令清晰送达到李锦绣耳边。
是李明辉冷漠的声音。
“长公主刚刚跪过碰过的那几块狐皮,都给孤撤下去扔了,换上新的来。朕的宫殿被弄的可真是,脏死了——”
回了冷宫,画屏看到她,脸上终于带了几分喜色。但还未来得及问她的情况,便发现李锦绣身后跟着的太监便立刻缄默。
太监倒也没管这个小小侍女,兀自念完李明辉的口谕便走了,留了宫人帮助李锦绣迁宫。虽她和画屏生活冷宫多年,却也委实没几样东西,宫人整理搬运起来倒也轻松,很快就剩下了主仆二人在后面。
画屏看周侧无人了,半是忧虑半是开心地询问李锦绣:“殿下,发生了什幺?您昨天让奴给渡一股内力再趁着侍卫轮值时候让奴把您带出冷宫,就不许奴跟着了。奴惴惴不安等了一个晚上,生怕殿下出什幺事了。”
李锦绣笑着回答:“担心什幺,你看,这不是好事吗?你和我终于能搬出这鬼地方了。”
“话虽如此,可圣上心思一向难揣测…奴是担心此举是否有异?”
听到画屏并没有因为眼前一时的好处而忘记担忧她,李锦绣心里划过几丝感动。本来想缓缓再给画屏讲,可如此看来,让画屏现在就知道也没有坏处。
“画屏,你照顾了我这幺多年,扪心自问,我已经拿你当了亲人,并不是什幺下人。”
“奴当然知道。奴身份低微,不敢妄自攀附。但其实在奴心里,殿下也是奴的亲人了。”画屏不好意思道。
迟疑片刻,李锦绣缓缓开口道:“我想做一件…惊世骇俗之事。若是失败了,便是比万劫不复还万劫不复。但如果不做,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画屏,我不想牵连到你,如果你想走,我会伪造信息让你的主人觉得你已经死了。自此,你便可以恢复自由身,想做什幺便能去做,再也不必受制于人。”
画屏却猛地摇头:“奴不走!不管是什幺事,但奴相信殿下一定可以做到的。殿下,您是奴见过的最有胆识,最聪明的人了。哪怕是奴曾经的主子,还有殿下的母亲,比起殿下来都是略逊一筹的!”
没想到画屏对她的评价这幺高,但李锦绣倒也没觉得有什幺不好意思的。
只因前世她桎梏于伦理纲常,三从六德,世人眼光等种种因素。虽胸有大志却畏手畏脚,不敢实施,踌躇百般最后也是无奈随波逐流。等着成年了李明辉或许能给她指一个过得去的人家,逃离冷宫这个阴暗地方。
毕竟这世道,对女子总归是苛刻多了。
她也是在某些过于过分的时刻,实在是于心不忍百姓,通过非常手段联系到官场几位勉强算她暗线的人,暗地里给出方法解决,也算是给了夏国苟延残喘的时间。
明面上的斗争她是不敢参与,怕惹了李明辉厌恶恼怒导致自己处境更差。
真可笑啊,还会有比她前世最后的结局更差的情况了吗?上辈子,她守礼懂法。努力扮演好一个寻常人,却是将自己彻底的毁了。
所以这辈子,她一定要用自己泪与恨,敌人的血与肉,不择手段浇筑出她的生路。
“殿下…奴还有一事未与殿下道明。”画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奴还需要回到原主子的理由还有一个,是奴有一个姐妹,名为流萤,现在还身在燕国。”
“哦?银烛秋光冷画屏,秋落晓扇扑流萤。”这是前世画屏未曾道与她的,这幺看来,她上辈子急匆匆回燕国应该与这位关系匪浅的流萤脱不了干系。“你两的名字倒是听来就是一对。”
画屏听到“一对”,双颊肉眼可见飞上两片红霞:“她…她同奴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流萤。李锦绣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若是以后有机会,定要帮画屏将这位流萤从燕国讨来。
“好了,弹了一晚上琴。本公主手都要断了,困也困死了,得去父皇新赐的宫殿好好休息一番才行。”
李锦绣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举起手来意思意思遮掩了一下。画屏这时才注意到她白玉般手上的刺目伤痕,惊呼一声便心疼地围在身边开始絮叨。主仆二人的身影便迎着日光从冷宫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