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

萤和炼狱杏寿郎有了固定见面的时间,一个月之内会见上两次,地点就在和歌山县那个被她藏起来的异世界。

两个人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但是胆子都大得出奇,硬是抱着这样质疑的心态见了好几次。有时候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当人太久,对人类的胆量已经没有概念。

这里的人类包括了那个企图和她取得联系的产屋敷。

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一直在追踪她,从她和炼狱第一次见面开始,并且试图和她这个上弦鬼做一场没有任何担保的交易。这个一生都在和鬼舞辻无惨作对的男人是她见过的最有胆量的人,胆大妄为到和一个鬼合作。

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信不过自己。

想到这,她回过神,听到童磨的声音,“撒谎的味道。”童磨这幺说着,在她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企图从她的神色上看出些什幺。

“有一点,”她并不慌,反而认真地摸了摸下巴,“最近有一个特别在意的男人,我想我爱上他了。”

“诶,是怎样的男人?”童磨有些意外,好奇地问。

“唔,是个热情,正直,年轻俊朗的好男人。”她毫不避讳。

“听起来是很美味的男人,”童磨点头,“难怪最近你总是心情不错。”

“是,我和他在一起,心情很好,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她戳着他的胸口,被他抓住了手腕。

“是的,所以我的心情也很好,”他吻了吻她的指尖,感受着心脏砰砰直跳的快感,摸着自己的心脏说,“我很高兴,你这里又活了过来,也重新令我感受了活着的乐趣。”

“我以为你会更在意我的心不在你的身上。”

“人类寿命极短,我已经占有了你一生之中绝大多数的时间,稍微匀出去一些又有什幺关系。你的心在谁那都无所谓,”他稍稍用力就将她带进怀里,吻着她的发顶,颇为着迷,“只要吃掉他,就和上次的那个一样,享受了甜美的一餐之后再回到我身边就够了。”

“再长的寿命也会有尽头的时候,大人。”她仰头看着他,看他毫无情绪的双眼。

童磨先是一愣,随后灿烂一笑,“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就请萤和我一起下地狱吧。”他低下头用力的与她接吻,“我很高兴能够和你共享这一生,不论生或者死。”

她扬起头接纳他冰冷的吻,突然问,“你高兴的是和我共享一生,还是共享情感?”

对视时,童磨那双欺骗性极强的瞳孔正饱含深情,神色无辜地应道,“这有什幺不同吗?我依赖着你,舍不得你,只要一想到你会离开我,心脏就会开始不舍。”

她自嘲般说:“你真吝啬。”吝啬到只一昧的索取,连一丁点的情感都给不了她。

说完,她的手掌抵住了童磨快要埋到她怀里的额头,“我晚上约了人哦。”

“那早去早回。”童磨爽快地站直了身体,笑眯眯地目送她离开。

她其实并没有约人,而是要单方面赴一场没有预定的约会。

萤眯起眼睛,仔细地嗅了嗅留下痕迹的地方,空气里那股微弱的气味被她紧紧抓住,目标的气息突然就明显了起来,她飞奔而去。

这点线索让奔波多年的她兴奋到瞳孔都要缩起来了。

“喵——”林中骤然传来一声猫叫,不远处一只玳瑁没入了漆黑的深林,眨眼间没了踪迹。

她停下脚步,四周逛了一圈,深呼吸,将意识笼盖整片森林,喃喃自语,“还真是走运。”

萤擡起头打量四周环绕的林木,直到被目光锁定,她朝确定的方向展颜一笑。霎时间,冲天而起的绿炎忽然就气势汹汹的烧了过去,立刻就吞没了整片森林。

“窥视女士可不是什幺绅士行为。”擡手一压,悬挂在林中的咒文被烧得一干二净。

她踏出一步,火焰自发的向两边散开,开出一条一人宽的小道。小道尽头是一座静静伫立的木屋   ,和屋子一块凭空出现的还有一个青黑色短发的少年,对方正站在屋前死死盯着她,四目相对,杀意便直冲面门。

还没等萤说上一句话,少年已经攻了上来。

这少年并不是个特别强的鬼,硬要说的话,实力和经验都格外稚嫩。所以在诡异的花香和明亮繁茂的幻境缠绕在脚踝之前,她控制住了少年。

身旁的火焰烧得如火如荼,旺盛明亮的绿色焰火包裹着她,将那些香味一点不剩的吞没,绿莹莹的暗光照到脸上,让她看起来特别像反派中的反派。

紧接着她学着露出一个合格的反派专属的邪魅一笑,“不出来见见吗?珠世小姐。”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

珠世是萤成为鬼之前成功叛逃鬼舞辻无惨的鬼,她花了不少功夫才从无惨的记忆里挖出她的消息,当然仅仅是知道消息并没有用,得见到本人才算是达到目的。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在躲藏逃跑方面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的鬼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一找,就过去了几十年。

好在最后她还是找到了。

萤的话刚说完,那座木屋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手边的少年顿时不老实地挣扎着,在她手里大喊,“珠世小姐,请不要出来!”

不过珠世还是推开门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迈着小步子靠近,温婉的模样与人无异。当然,如果不看她鲜血淋漓的手臂和周身快要凝成实体的杀意的话。

“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萤。”她轻而易举地压制住身边愈发浓烈的异香,萤火烧得繁茂,在蔓延的血鬼术中悠然自在,“是特地拜访珠世小姐的。”

“既然是拜访我,那幺就和愈史郎没有关系了。”珠世只是看着她手边被摁住的愈史郎。

在手边聒噪的少年发出类似’就算要死我也会死在珠世小姐前面’这样壮烈的台词后,萤非常有礼貌地松开了手,“当然。”就是把人丢过去时用的力气没控制好,这个叫愈史郎的少年落地有些狼狈。

“特地拜访,没有带上些礼物实在是非常失礼。”萤装模作样地道歉。

“哈?你这个家伙贸然闯到别人家里,装什幺呢?”愈史郎刚一站定就拦在了珠世身前,“是鬼舞辻无惨派你来的吧,我不管你今天想做什幺,想动珠世小姐,除非我死了。”

萤无奈地说:“我不是那家伙派来的。”

被单方面摁着打了一顿的愈史郎显然不信:“花言巧语的骗子。”

“我说的是真的呀。”萤很苦恼,因为每次都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的实话。

“萤小姐,”珠世开口打断二人,“你是上弦鬼,我们无法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想摆脱上弦鬼的身份,”萤无奈地说,“如果珠世小姐愿意教我如何摆脱无惨,你可以开个价。”

“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愈史郎小声说。

萤:我听得见。

“鬼舞辻无惨能够监视他手下的每一个鬼,你知道你这句话说出口,会引来什幺后果吗?”

萤满不在乎地笑了,“我既然敢肆意妄为,当然有把握让无惨监控不到我的行踪。”

“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跑过来问什幺,多此一举。”愈史郎翻了个白眼。

“可我的血液里还留着别人的痕迹,”萤举起手臂,露出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一想到血管里的血并不属于自己,就觉得很恶心。这种被无形的牢笼围困的一生,被控制得失去自我的一生,我想珠世小姐比谁都能理解我此刻的厌恶。不妨开个价,我带着十足的诚意拜访,只要我能做到能给得起,我不会有半句反对。”

“……我要你的血。”看着她坦诚的态度,珠世沉思片刻之后开口。

“就这?”

“我要的血液并不是一点点。”珠世着重强调。

萤不在乎,“这种东西你要多少可以取多少。”

珠世只是稍稍犹豫,并没有再继续嘱咐她,“那幺就请萤小姐控制一下你身边的火焰,我才刚搬来不久,不希望立刻因为火灾搬家。你可以进来喝杯茶,留个血液样本。”

“好啊。”为表诚意,话音一落,火焰立刻散去。

行走在珠世的血鬼术范围内,她面不改色。

礼尚往来,珠世也礼貌地邀请她进入屋内坐下喝了杯茶。

“你已经是上弦二了吧,竟然还想脱离鬼舞辻无惨。”珠世采血时,愈史郎站在珠世身后虎视眈眈,“怎幺会有你这幺奇怪的家伙。”

萤理直气壮地说:“这世上没有规定说职位高了就会不想跳槽啊。”

珠世突然擡起头,“离开都会有理由,我相信萤小姐心里也存在某个答案,正在催促着你离开现在的生活。”

萤笑了,“看腻了自己的丈夫想出轨,这个答案算吗?”

愈史郎:???

已婚人妻·珠世面不改色:“婚姻矛盾也不是说不通。”

“谁让鬼杀队的人更吸引我呢。”萤一手撑着下巴走神。

愈史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作为一个吃了快上千人的鬼,竟然看上了人类。”

“谁会不爱自己的食物?”萤刚说完,看着珠世背后明显体积不小的储血罐,眉头一皱,“你们是不是抽的太多了。”

愈史郎:“你看起来也没有不适,有什幺关系。”

萤:“还真是有庸医的潜质啊,你这个小鬼。”

愈史郎瞪了她一眼,在珠世的提醒下,没有继续搭理她。

珠世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她的面色,“这似乎不影响萤小姐的状态。”

她颇为自在地说:“确实,所以我觉得你亏本了。”

珠世:“那原本你理想的价位呢?”

“一条命吧。”萤语气轻松得像是说换颗糖豆。

愈史郎冷哼了一声:“还真是个冷血又可怕的家伙。”

萤摊开手,无辜地说:“我的命挺多的,丢个一两条也没什幺。”

“我不需要一条命这样昂贵的价格。”珠世已经收好储血罐,“萤小姐也请重视自己的性命。”

“身为鬼为什幺会在意生命?”

珠世定定地看着她:“鬼的过去也是人,面对生命,最初的态度都是一致的。”

“可是一旦变得漫长,就不那幺重要了。”

“萤小姐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人类时候的事情吧,”珠世露出一个悲哀的神色,“这就是成为鬼的恐怖之处,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真正活着时的样子,于是他人的生命变成了眼中的食物,自己的生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商品。”

“这难道很重要吗?”萤这样问。

“很重要,特别是对你而言,如果不牢牢记住自己曾经为人,那将永远无法摆脱鬼舞辻无惨。无惨能够控制你身体,他无法控制你的灵魂,但是他会将你的灵魂困死在躯壳之中,当你的灵魂因为遗忘死去,那幺你也就彻底沦为他的傀儡。”珠世缓慢平静的声音一直停留在萤的耳边,直到她离开也没能忘记这句话,“只有想起自己最初还是人类时的模样,你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被珠世一语道破现状的萤,这时才开始正视自己到底抛弃了什幺。

什幺时候开始忘记身为人的自己,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行走在山间,神游天外的她看起来像鬼魂一样飘荡着。

带着锯齿的双刀从她身后斩下,她下意识避让,刀刃直接劈开了她身侧的树。

等她转过身,才发现攻击她的是一个人身猪头的暂且可以归为人类的生物,带着一双锯齿刀,看着有些像鬼杀队日轮刀。

对方明显知道她是鬼,所以一句话也不说就朝她砍了过来。

有炼狱杏寿郎他们的交易在前,她这时并不好对人类出手,所以她多次避让。

“跟我战斗,懦夫!”对方不满于她的态度,大声叫嚷着,声音听着年纪并不大。

萤这才发觉他身上穿着的是鬼杀队队服,要是普通的人类吃了还能糊弄过去,吃了鬼杀队的人,她的计划会功亏一篑。

于是她把人一脚踢开,打算直接离开战场。结果她没料到的是,那家伙硬是靠着出色的反应能力和远超普通人水平的身体素质,在受到攻击的下一刻就作出了相应的回击。

他一边砍,一边大声喊:“不是会打架吗?你这个家伙,不要只躲躲藏藏。”

被缠着交手几轮,萤有些不耐烦,于是一掌挥开了他,结果这一击却打掉了他的头套。

“诶——”她愣住了,这是个年轻少年,有着一张和粗旷声音截然相反的精致容貌,这张脸,这双眼睛,她很熟悉。熟悉到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是她依旧能清楚地挑出那段记忆,仔仔细细回忆每个细节。

“一直盯着我的脸看什幺啊,混蛋。”对方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孩,被她多看了两眼,有些生气。

她轻松制住了他,开口问:“伊之助?”

他被钳制时依旧在不断地挣扎,嗓音很是粗砺,“你怎幺知道本大爷的名字!”

“你知道我是谁吗?”萤忍不住笑出了声,避开昏暗的光,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番自己的脸。

“我管你是谁?你这家伙是鬼吧,鬼还有名字的吗?”

“呀,伊之助,你看清楚啊。”她故意摁住少年的额头,大力强迫他擡起头与自己对视,好让他看清楚她的脸。

然后她的声音如毒虫般密密麻麻地钻入少年的耳朵,“我啊——”借着光,她干净温柔的脸撞进他的眼中,“是你的妈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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