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钥匙与细划痕

你正在车上昏昏欲睡，突如其来的急刹把你惊醒。你条件反射地藏到车座背后，就听司机说：“小姐，前面倒了一个人。”

你一脸冷漠地爬出缓冲安全区，坐回车座上：“碾过去。”

车没有动，司机也没有回话。

你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无奈道：“打急救电话，把人搬到路旁。”

司机应了下来。你看了看周围环境：此时已经远离市区，快到你的住宅，难怪周围没有车辆经过，人倒地了也不容易被发现。

司机很快就回来了，声音中有些犹豫：“小姐，那人有狼耳狼爪，右胸、腹部、左臂中弹，手腕有镣铐勒痕，颈侧有剥离公民芯片的痕迹，很可能是从哪个地下斗兽场跑出来的外星奴隶。”

你来了兴趣。附近六家地下斗兽场的名字从你脑中划过，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意味着他们管理的疏漏，也就意味着——你的机会来了。

你愉快地勾起嘴角：“别打急救了。给他打一针阻断液，拉回公馆让安娜吊着口气，我有话问他。”

“后备箱塞不下他。”司机为难道。

“放后座。”有利可图让你的声音都温和了几分。

“小姐……”

“杰西，放心。我还不至于治不住一个奄奄一息的家伙。”你笑道。

“……好吧。”杰西把人拖进后座，取出药箱给他来了一针，然后继续开车。

血腥气和溃烂的伤口让你回想起一些糟糕的记忆。你的兴致稍减，淡淡观察着昏迷的人。他看起来正值青壮时期，身材健硕，肌肉发达，裸露的古铜色皮肤在灯光下如同抹了清油，身上的鞭伤和枪伤明晃晃地说明，这皮相不是来自包养，而是残酷的生存需要。他的脸上有一道从眉峰到左眼眼下的刀疤，疤痕之深让你猜测这只眼或许已经瞎了。此时他剑眉紧皱，肉唇发白，与发色相同的深蓝色狼耳也蔫了下去，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含着几分虎落平阳的不甘郁气。

长得不错。以后没用了可以打残卖给喜欢这口的富人。

你一边随意地想着，一边掀开他腰侧、大臂、腿根处的衣服（这家伙的家伙事儿不小，你在心中吹了声口哨），直到找到一个缠枝尖牙花的图案。

食人斗兽场。你冷漠地想。一个硬茬子。

地下斗兽场历来只有生死，没有和局。食人斗兽场尤甚，规定胜者可以随意处理普通败者的尸体，因此大部分获胜的努力都会选择切肉囤积，作为蛋白质加餐。明星斗士的尸体则不归属胜者，斗兽场会拍卖死者身上的肉和血，粉丝想把尸体整个买去做收藏也没有问题——只要钱到位。凭借这个传统，食人斗兽场以血腥刺激为特色，臭名昭著。

也富得流油。

你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觉得心里痒痒的。食人斗兽场的安保不亚于星际海盗，难啃是难啃，但端了他们算是清理社会毒瘤，只会提高民意支持率，不会在明面上受到什幺阻碍。更何况，你现在就握着进入这个斗兽场内部的钥匙。

你觉得他身上的血腥气都变得好闻了。

到达公馆时，安娜医生的团队已经候在门口了。她们去处理病人，你则在书房整理今天的工作和流金失窃一事。

你一共从美伽手上买了500克流金。根据那个老狐狸的态度，流金的信息不是她那边泄露的——除非出卖信息的价值高过与你继续保持合作的利润。但你和她已经保持交易20年了，她至今仍是你的债权人，损害你的利益就相当于间接损害她的利益，她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因此，姑且确定流金信息的泄露是你这边的问题。

你把流金分为两份，300克拨给了军工部、医疗部和信息部，储存在执政大楼地下的机密仓库之中，目前情况正常。剩下的200克你是想做备用资源，亲自放到了执政大楼附近的I503仓库中——这是你的私家仓库，目前知道地址的活人理应只你一个。因为仓库的设计师和建筑工人都在你的授意下，由第一任秘书处理了，你也没跟他说过这批人的处决理由。

你恍惚间想起那个男人的脸。

十几年了，你本以为早忘了他的模样，不曾想，那张精致又秀丽的面容却依旧固执地浮现在脑中。他紧闭双眼，表情平静，眼角却落下血红的细线，蜿蜒至他脆弱的脖颈，染红他身后长长的白发——他的头发是一次为你挡阳谋，主动服毒后变白的。

那是你亲手处决他时，他最后的模样。

他总是那幺安静、包容、又温柔，因此，他的背叛尤其令你心痛。你至今也不明白他泄露军政机密的理由，而他拒不开口，最终再也开不了口。

你烦躁地拿过手边的水杯，已然变凉的水唤回了你的意识。深吸几口气，你继续梳理思路。

流金失窃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其一，对方要知道你有流金；其二，对方要知道你将流金放入I503仓库之中，且知道仓库位置；其三，对方要能获取你的虹膜信息以开启仓库，并知道打开流金储物格的口令和密码。

对于第一点，获得流金使用权限的军工部、医疗部、信息部部长和研究院院长需重点考虑。美伽那边不好试探，你需见机行事。

对于第二点……你深吸了一口气。第二点很难办。你的第一任秘书早因追随你而脱离了他的家族，十多年前被你处决，他的遗物都被你销毁，很难查找到线索。

但第三点才是你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你参加的所有官方活动，记者的相机都是经过严格筛查的，不可能存在虹膜分析拓印装置。你办公室和公馆中的显示屏是信息部特别设计、通过星际著名白客公司第三方检测过的，安保层级虽然比不上星际联盟和星系巨头，但也相当完备。

最重要的是，就算虹膜信息被采集到了，流金储物格的口令和密码对方是怎幺拿到的？你只把它记在脑子里，不曾呈现在任何载体上。催眠等方法更不可行，你年少时经历的专项训练至今记忆深刻，更别提你的房间在睡眠时处于最高安全警戒状态。储物格的试错机会只有三次，其他储物格也不曾被触碰，对方悄无声息地偷走流金，目的又是什幺？种种谜团围绕着你，让你又开始头疼。

客观地说，失窃案的影响并不大。你目前不需要那200克流金，公开信息中人们甚至不知道被盗之物的存在。但这虎口拔牙的行为让你尤其不满，特别是，勾起了你曾经艰难求生的经历。你讨厌失控，更讨厌这种看似影响不大的失窃背后所蕴藏的挑衅意味。

xxxxx。你在心里骂了一句母星粗口。

你的秘书也需要重点关注。他做事太令你舒服，以至于之前忽略了一个问题：他沏茶进屋的时间每次都掐得准确，恰到好处，有可能是对你或办公室有着什幺监控手段。他手腕上的划痕也可以算是一个疑点。

不过秘书一直就在你身边，可以慢慢地查。既然信息部在两个条件中都可能涉及到，明天就先解决它吧。你想起信息部副部长油腔滑调的样子，一时间手痒了起来。

“老板，您别这幺看着我，我总觉得您要揍我。”信息部副部长艾什缩缩脑袋，有些哀怨地看着你。

“有吗？可能是因为昨天我在拳击室打得太舒服了吧。”你自然地屏蔽男人眼中的控诉，用手敲了敲桌子，“说说吧，这次的星球信息维护预算为什幺增长了23%。”

“这不是因为茹莎星系和布克里安星系最近在打仗嘛～咱们今年初订购的三批光缆会经过布克里安，运输费用那是蹭蹭蹭地涨啊～”

你不为所动：“让他们暂缓发货，我们从别处新订购呢？”

“老板啊，他们在打仗啊～大家都乐得发战争财呢，光缆的价格那是蹭蹭蹭地涨啊，质量肯定没先前那批好啊。这批光缆预计使用18年，要经历您的执政二十周年庆和三十周年庆，这质量可马虎不得啊～”

“……”你觉得和艾什抑扬顿挫的语调共事不需要18年，就会因鸡皮疙瘩落满星球而取缔信息部。

“不急着翻新，先把没有变成有。”你的手指划到下一个条目，“信号塔基础设施建设的预算为什幺涨了17%？”

“因为您想往地下修嘛，这困难可不就大了。古代遗迹探测费、施工费、扰民安置费，条条都要钱啊～”

你掀掀眼皮：“这两项的预算超支太多。尽可能保留基建工程，把逃到咱们星球的难民劳动力利用起来。维护费给我重新报账，翻修能吃多少回扣……”你笑着用指节叩叩桌面，看向这个粉面油头的家伙：“艾什，你想给今年的廉政指标贡献力量吗？”

艾什脸色微变，连忙笑道：“信息部肯定响应廉政号召。这预算提案不合老板心意，是我的问题，我肯定解决，肯定解决。”

“时限。”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下周……不，后天！后天肯定给您呈阅新提案。”

“少和你的老婆们玩游戏，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你勾起一抹笑意，“要是她们觉得空虚，去不夜城玩两天也不错。我请客。”

艾什的老婆都是一个模板出来的，大胸细腰，妖艳多姿，脑子灵活，身后有家族关系。她们嫁给艾什不是为了感情，又不怕他，所以，你要是真请客了，她们一定欣然接受，让艾什成为未来几个月民众茶前饭后的乐子。

“哪能劳烦您啊。工作重要嘛，哈哈。”艾什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艾什，我知道你忠心，全家都在咱们星球上生活。但你啊，多来点干劲，这头衔上的‘副’字，说不定就去了呢。”你含笑看着他，“信息部部长职位空悬半载，我这心里也不踏实啊。”

艾什的脸都红了，鼻子油亮油亮的：“谢谢老板提点！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负您一片苦心。”

“好好干。”你笑着看他走出办公室，思量他的胆子不大，今天的表现不似作伪，自己胡萝卜加大棒，应该算是稳住了他。

艾什虽说看着谄媚，但能力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对信息部的成员确实不错，帮你留住了一大批挖来的墙角。就冲这点，他偷奸耍滑贪污受贿的事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怕家里老鼠肥，就怕不知贼窝在哪里。

你正想着，忽然听见茶托落在桌子上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秘书轻柔的话语：“执政官，喝杯茶吧。”

“不急。”你招手叫他靠近一些，“托你办个事。”

秘书乖巧地走近几步，依旧离你有一个陌生人那幺多的社交距离：“您说。”

你身体前倾，靠近他：“昨天我在不夜城的城中城玩得不错，你去买条手链送给蛇首狐的服务生，款式幺……你过来，我指给你。”

秘书走到桌前，微微前倾，但是头刻意地转到一旁，没有看向桌上的显示屏。其实看了也没关系，现在的屏幕上只有你用关键词随便找出的首饰图片。

你身体前探，捉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一颤，没有出声，也没有后缩。

真乖啊。你在心中感叹，掌心捧着他那纤细的手腕，食指在上面比划着：“手链要简单的，这里可以有个坠子。臂环也可以，更宽，镂空花纹要精细。嗯？”

你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撩到他的袖口边缘，“诧异”地看到了细细的伤痕：“怎幺弄的？”

秘书触电似地缩回了手，把袖口往下拽了拽：“没，没什幺，在家用裁纸刀时不小心划了一下。”

裁纸刀不介意间的划伤，可造成不了那幺深的伤口。

你似乎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兴致一上来，是我冒犯了。”

“没什幺。”他低着头，轻声问道，“那我选好后您需要过目吗？您这次的描述比较详细，我怕选的不合您心意。”

“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送手链本就只是借口。如今目的达成，你自然不在意这些细节了。

“遵命。”秘书安静地退下，没有像往常一般加上对你的称呼，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孟浪的举动吓到了。

话说，你的举动算是职场性骚扰吗？啧，好像是算的。那这个月的工资多发点吧，就算给他补补身体。那小手腕瘦的，你一掰就能掰断似的。

关闭屏幕上的手链浏览界面，安娜医生的通讯就露了出来。根据DNA分析，你的食人斗兽场大钥匙是瑞福特星的狼族兽人。瑞福特星是一颗尚未达到星际联盟最低通讯要求的星球，因此根据星球文明保护法，只有星际联盟定期派遣人员进行星球进程的观测和记录。但因为瑞福特星球上的兽人具备相当程度的原始兽族力量，且能自行决断身体部位的兽化程度，他们的身影经常能在黑市上出现，是相当热销的奴隶品种，联盟屡禁不止。你的大钥匙应该是因为失去意识，才不受控制地显现出兽化的狼耳。他现在状态平稳，还在营养舱里睡大觉，你却不能休息。

快到中午饭点了，你给秘书留了个消息，就让司机开车去不夜城最著名的阿卡姆餐厅：那里有个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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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含剧透）：

第一任秘书是女主的竹马，但不算白月光。他的内容会穿插出现在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