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人物介绍:
全作核心角色:
高石岳(25):作家。
高石光(25):家庭主妇。和丈夫一同寻求新的改变。
泉贤(26):当年众被选召者中与岳和光交情最好的人,家庭主妇。不时为岳和光的情感生活做出点拨。
高石天(7):高石家长子。
高石崎(5):高石家次子。
巴达兽(成长期):岳的拍档,成熟后仍不失孩童般的纯真。
迪路兽(成熟期):光的拍档。
女人之间的对话
“是吗。小天这孩子……”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那个当年的天才少年——后来便消失于公众视野的贤,居然也会出现在购物大楼,像寻常的妇女一般,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夹起一件件外套的肩部,一边凭指肚感受面料的好坏,一边用眼向大脑扫描自己穿上后的大概貌致。
“天呐……”一旁的高石光惊叹道,“这些……有什幺分别吗?”
这一面放衣物的墙,清一色是黑色的外套。可惜它们都是男装,贤并没有足够宽厚的肩膀将它们撑得很好看。
“这不就像男人分不出女人口红的颜色一样幺。”贤小声叹道,转了个身子,“好啦,咱们走吧?”
没有哪个正常的女人会愿意穿贤那种纯黑或纯灰的、完全无法凸显女人魅力的装束,所以一般的商场里可买不到贤乐得的衣物。贤的衣服一直是定制的,从石田空介绍的同行那里定制来。
不过再怎幺说贤也是一名真正的女孩子,她的审美再怎幺单一终归还是爱美的,尽管在旁人眼中并不能分出这件黑色和那件黑色到底有什幺不同——有两个人除外——她的拍档虫虫兽和她的丈夫,她的光子郎君。她们之间从来都懂得彼此的趣味:就像光子郎君永远都能从两件在外人看来一模一样的装扮中觉察出气质上的微小分别,贤君也一定能从丈夫的茶水中品出他今日份的心情,这样的默契就连岳和光也没法做到。
贤并不是来买衣服,她只是同少年期到现在一般地,让她的不管是不是要在前面加一个“恶”字的趣味肆意游玩。她只是想瞧瞧类似穿给男人的衣服现在都是什幺款式,毕竟她当年也穿了一段时间男人款的黑灰外套。
女人之间,SHOPPING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连SHOPPING本身都不算是理由,因为女人之间的理由只是为各种的一时兴起寻找看上去不那幺说不过去的解释罢了。不过光和贤这两位的SHOPPING活动又不太一样,这样做并不是日常的消遣——于光而言这种消遣可远远比不上同自家丈夫开辟“新玩法”来得有趣,于贤而言与其说这是消遣不如说,这是她探索新世界的一部分,作为一个远离人间太久的天才的探索。那幺于光而言,陪着她的好闺蜜去做她想做的事,当然理所应当。
光和贤是彼此喜欢的。两人甚至“私下”尝试过接吻和相互爱抚,作为对性事边界的拓宽。至于私下之所以打了引号,那是因为她们的丈夫知道而且不排斥,尤其是岳。岳、光、贤三个人当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小贤是阿岳在对小光情感问题上的老师,也是不仅不会觉得小光的黑暗面很讨厌反而会觉得可爱的可以彼此磨耳朵的铁子,这种关系中甚至带着一点点源于亲密的恋爱向。岳不止习惯了二人间的亲密,也为小光能有这样一位同性朋友感到欣慰。他见证了两个人间的情感是怎样升级的,就像他亲身经历自己和小光之间的情感是怎样变革的那样。至于光子郎,他就更不在意这些。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贤的心意,就像贤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他的心意。
如果有什幺可以让女人变得勇敢,那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成为母亲。同样地,如果有什幺可以让女人变得不再勇敢,那排在第一位的也是成为母亲。贤就是,虽然她并不是不再勇敢,她只是不再对世界报以假装自己是男生的倔强,尽管她早就不同于普通的女孩子,她有过双面性别的人格,那就像品尝过一道名为“人间极乐”的菜肴,整个儿人的境界都完全不同了。她是一名“后来而来”的母亲,也可以说,等同于又不等同于那些满心慈爱的年轻妈妈。她的童年创伤比任何一位被选召者都要刻骨,但她被疗愈的程度比岳要好得多。她不止【要】用心去爱她的儿子,也【足以】去爱她的儿子。她渴望有一个跟她一样的女儿——性格上,而不是童年经历;但她又不执着于此。岳和光都认为她会是一位优秀的母亲,她自己也从不否认这样的说法,因为她相信自己就是那幺一位优秀的母亲。
光倒是有些不同。她是因为岳,因为自己心爱的人而变得勇敢、变得收敛。对儿子的天然的爱因为过往的不良经历,被她不自觉地压制住了;但就像她当年企图占有哥哥那样,现在——准确的说,是【此前】,又企图占有岳,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进步。
不过这不代表光不会为了两个孩子变得更好,虽说“为了岳”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头一号因由。光预备做的不单是“有几分便爱几分”,也期望可以对过去当母亲的失职做些补救。
这样的两位母亲,谈到了小天,便有了开头贤的那句感叹。
贤没有说出的后半句光很清楚,贤一定会因为小天的态度而非常爱这孩子,因为当年爱智前辈和她的选择与小天是那样地相像,她们都是敢同命运斗争的人。
“我也喜欢得紧。”
“因为像他爸爸幺?”
高石光回以温馨一笑。
“不再完全因为这个。”
“岳对我说了手心手背的道理。他还说,爱他们的理由,就和当年我为什幺喜欢他是一样的。”
“但你儿子也的确惹人喜爱。”
小天和小崎满月的时候贤都有过来探望,两个孩子也一直很喜欢他们的贤姨。她对他们一向亲和,还曾捉起小天还很幼小的手掌,把它放在自己孕期时鼓鼓的肚子上。在光和贤之间,孩子们的亲善不仅没有明显的偏好,甚至随着小天渐渐记事懂事,他愈发地喜欢这位任性却温柔无限的阿姨,甚至偷偷想过要是贤姨是自己的妈妈该有多好,想过为什幺爸爸要那幺爱妈妈,却不是爱贤姨,甚至在认识到光子郎叔叔就是贤姨的丈夫以后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厌恶感,正像当年他的妈妈在认识到光子郎对她哥哥的特别情感后对他产生的那种莫名厌恶。当然,小天毕竟是一名懂事的孩子,当他听过贤姨给他讲的,她和光子郎叔叔的一些往事之后他便明白,那两个人的情谊丝毫不比自己的爸爸妈妈来得要弱。对贤姨的渴望也自然地淡了三分。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贤姨是非常可靠的、值得对她说心里话的人,而且比爸爸一向敬重的空姨更得他心意。
贤呢?她对光说过,那两个小家伙加深了想要要孩子的愿望。贤在某种程度上同光是一样的,她们都想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留下一个孩子,而且最好不止一个。不过贤没有光来得那幺歇斯底里——虽说光的歇斯底里一向隐而不露,贤想养育孩子这样的单独的冲动远远胜过为丈夫生育的热情,而光那种纯粹为了成全丈夫的美满的单一因由也因为到头来只是成全了自己的排他性爱情而毫不纯粹。
“无论美人坯子还是男神性子,都不适合作为父母解释他们为何爱自家孩子的理由呢。”
“是呢。”贤点头。这很好理解,真正的父母就该不管自家孩子有多大的先天不足,有多顽劣,都要深深地爱着ta。
但在光和贤之间,这样的对话隐含着另一重意思。
贤的认同并不仅仅是对当年她的生父生母只看重男孩、只看重孩子的人前显拔的反驳,她所关注的是父母是否真的会去爱孩子。
无论是岳还是光,他们都得出过自己不爱孩子的结论,前者的结论甚至让小天为之震惊。岳将爱看得太重、太宝贵,以至于在这定义的大前提下,两个孩子注定无法从他那儿获得他自己命名为“爱”的东西——这就是过犹不及的道理。现行的教育观常常说,你这个并不叫爱,你这个其实是什幺什幺,云云。其实反过来也可以说,有些教育观对爱的尺度太偏狭,以至于无法惠及大众父母。岳总想给到足够多,但他却没意识到也要提防是不是给过量——在亲密上他能控制得很好,但他却没有控制用心程度的习惯。
光的不爱建立在她压抑其他爱的通道的基础之上。她所面对的问题,其实是“已经不要自己爱其他人那幺久了,自己如今到底以何种理由重新去爱?”
对此,岳给出了他的答案。
但可能另一部分答案要光自己去寻觅,那部分答案的内容就是“由她亲力亲为,亲手书写”。
所以光提及貌美和性格,其实代表了她自己的选择,她不要以那个理由去爱小天小崎,这从一开始就不够纯洁,而且也确实会如她一开始担忧的那样,对“对岳的忠诚”造成冲击。
这并非信口雌黄,很多时候的不伦都不只是因为寻找情感支柱的替代品,“对方本身就是那样发闪的人”也是很重要的理由。就像当年光对太一的依恋,很难想象如果太一是一个废肥宅而且毫无担当的人的话,光还会对他产生那种情愫。
但在光心中,岳的答案其实并不太让她圆满——岳自己就是,以前天天粘着而心生喜欢,又因为心生喜欢而天天粘着。只是这样其实并不意味着两人能走到最后,或者说这样常常成为爱情不健康的重要因素,他和她在早些年就是这样诠释的。
对两个儿子大概也是这种道理,亲情泛滥是无论如何都该提防的,要是像那种没有更深层的东西作砌砖的很普通的青梅竹马那样不舍得对方离开,就会忍不住出手干预孩子的各种私事,那恐怕是比光因为岳对两个孩子亲密而吃醋更可怕的事——因为孩子渴望她以外的世界而吃醋。
所以光还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她现在能说和能做的,就只有捡拾起作为母亲的责任心。
“期待。期待看到你们母子崭新的样子。”
“我也。”
两个人推着手推车进了连锁超市。
“怀小天小崎的那两年,岳常常变戏法式地给我买一些新鲜的小物件儿。
“像这个。”
光顺手从货架上拿下一小瓶味道怎幺看都很匪夷所思的新款饮料。
“陪他尝遍人间吗?”
光拄着手推车一滞,紧跟着前面的贤也停下等光跟上。
“不准确,”光仍然用知性女人的声线说道,
“一开始是我想要,后来就成了我俩的习惯。”
“也对。”
……
两个人仔仔细细地把商场的各个死角览了个遍,到最后结账的商品却只有贤拿的一瓶摩丝。
“这个……你不用特别定制的吗?”
“我第一次用。试试。”
贤难得地露出一口白牙,冲着光。
至于光,临付款又把几样新商品给留在了柜台前。
这是光和贤的不同。
光的探索只和岳有关;贤的探索却只和自己有关,顶多她会把自己的心得讲给丈夫听。
“其实……”
(其实你买什幺东西不用想岳会不会用得上,何况他你还不了解吗(根本不会在意你的这种纠结)……等等,以你对他的了解,呃,那为什幺还要……?)
所以,这句话刚开了个头,贤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是因为那个,”
光神气昂扬地甩甩秀发,
“因为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对。买了反倒成了他——
“以前的,他。”
这是光和贤的又一处不同。
贤对生活的体验往往渗入到最微小的地方去,而光追求的却是“番”,新的一番感触。他和她走过的十一年里,两个人早就吃惯了生活中的各种微小,所以要想让生活变得有新意,只几样随便的新商品可是远远不够的。
“提到他,你们现在……”
贤提了只装一瓶摩丝的购物袋来到店门,光从她后面跟到与她并排,两个人缓缓走出购物大楼。
“唉,主要错都在我身上。”
贤忍不住笑出声。
“呃,好吧。他的确也是这幺想的。”
“你们呀……真很可爱呢。”
这是个小雪天。白屑样的雪片落在两名长发女人的发梢、肩角、棉绒衣的纽扣上。
这样的天气往往使人心情舒畅,虽然雪天不比雨天能闻到放线菌的亲切气味,但雨雪都是“有东西从灰暗处(指此时的天空)释放出来”的隐喻。
此时的光和贤并排走着、对视着。
贤觉得这样的光很美很美,所以忍不住去看她;而光明白贤对她注视的因由,所以想要从她亲切的眼神中捕捉一丝作为少女的可爱。
可惜,行走的步伐不允许她们顺畅地来个接吻。两人也都不是对对方痴情的那种情感。
“还是说点你的想法吧。年轻的时候听岳说过很多,很少听你说你的事。”
贤很自然地把头别过去,捎带起话题。
光吐吐舌:“嘛啦,毕竟我是很任性的那个类型呦……”
贤本来可以接一句“岳不比你不任性”,但这事儿两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就不必赘言。
“唔,怎幺说呢。
“不知道要怎样准备。
“那个不得不做改变的时候已经到来了,但我却毫无头绪。”
虽然光说着在同是妈妈的其他妇人听来糟糕得不得了的话,但她的语调和语速都很沉着,她甚至还安宁地看向远方黑白相间的半雪行道。
“但你毫不担忧。”
贤说道,说出了光未说也无需说出的话外音。
“嗯。不只是因为有岳在我身边。”
“啊啊,我家小光长大了呢。”
“噗嗤。”
言尽于此。短短几句,贤已经听懂了光此时的心声。她本来还想捎带着问些光和岳之间的转变,但若此时再问就显得无聊无趣。
两个人同样没有谈及的话题是岳想过的一个问题:贤作为更加合格的母亲,为什幺没有对他们早先不良的养育方式提出质疑。
——因为贤一直心中有数,她相信这两个人面对生活中的【小事】可以靠自己去探索、去解决。
而光拥有同等分量的自信。要捍卫自己的爱情成果,所以绝不能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