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起了大雾,四月间的清晨依旧有些微凉。
黎思葭昨天洗好了今晨要用的短袖白衬衫,接触到冰凉面料的一瞬,她小小打了个寒颤。昨夜失眠,熬到凌晨,眼睛酸涩。不用出早功的清晨,四周的床位还静悄悄,她蹑手蹑脚地梳妆打扮,试图不发出一丝声响。可还是有责怪的“啧”声传出,她小声地说一句对不起,迅速离开宿舍。
淡妆,白衬衫,黑短裙,高马尾。黎思葭早早来到了集合地点。三三两两的女生围在一起聊天,看见她时轻蔑地睨她一眼。她就低着头,孤零零地站在边缘,握着那块经济学院的牌子,徘徊于众人之外。
砖缝里,有一株小草,脆弱又倔强。黎思葭蹲下身子,轻轻触一触,沾上一手指的露珠。你和我一样吗?她想问。和我一样脆弱地生长。
很快,有指导老师到达现场,负责队列的学生也姗姗来迟,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操场。黎思葭站起来,拍一拍短裙上的褶皱,调整好仪态和表情。
微笑、仰头、高举牌,练习过无数次的动作刻在肌肉记忆里一成不变,可即使是那样,她也是最夺目的一个。不知何时雾散去,耀眼的阳光刺痛她的眼睛,包一汪泪。隐约间,她听见按下快门的咔咔声。
梁见山今晨本来不想起来。
他昨晚睡得太晚,站在宿舍阳台上接了半个钟父亲的电话,无外乎是些例行检查,问他这期的奖学金可否能拿下,浪费半个钟的宝贵生命。他烦闷的抽了大半夜的烟,凌晨三点才堪堪入眠。
直到室友在惊呼,发出类人猿一样的声响,吵醒他的清梦,梁见山才拉开床帘,一反往常地凑个热闹。
他们看的是一张校园论坛上才po出的图。在千篇一律甚至犯傻的系服里,众星拱月般捧出的少女,高仰着头。明明是最标准的微笑,眼里却噙满泪水,尾梢泛着浓烈的红。发丝也闪着光。
“她叫什幺名字?”
梁见山舒展眉头,说出今天第一句人话。
梁见山大约也没想到,不需要蓄意谋划,他们的初次相遇会来得那幺快。
五月第一周是锦城大学的艺术周,他人脉广,长相又不差,于是常有艺术学院认识的学姐学妹顶着借人的名头邀请他去晚会帮忙,提满满一袋生椰拿铁路过后台转角时,他一眼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黎思葭。
现在,两三个互相推搡地男生挡住她的去路,似乎是在要她的联系方式。梁见山走近了些,看见她紧皱的眉头和小鹿般的眼。
就像那天,噙满眼泪。
他大步向前,宽阔的背影将她与纠缠不休的追求者隔开,轻轻地抓住她的手腕。
“思葭,这是你的朋友幺?”
男生们一哄而散,被惊吓的小鹿仰起头,紧锁的眉心未曾舒展。
随后,梁见山看见一颗泪,缓慢地从她的眼角落下,染湿了眼尾的红。
黎思葭觉得,今天一定是她的水逆日。
指使她做这做那的刻薄学姐,鸡蛋里挑骨头的指导老师,还有上台前不小心崴到的脚踝。她忍痛跳完一整场节目,眼泪早已在眼眶中打转,所幸没有失误,否则又会被劈头盖脸一通批评。
没人关注她的去向,于是但她在拐角处遇见三两男生时,她只当他们也是恰好路过。可距离越来越近,他们扬起手机,向她展示屏幕上的照片。
上个月出现在论坛上,被封为神图的po图。
她的常服还搭在臂弯,单薄的演出服让她有些发抖,眉头也紧锁。可他们磕磕绊绊地话说不完,还调出二维码,要加她的好友。
黎思葭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或者说,她不知道她是否有拒绝的权力。
她犹豫着,是否要掏出手机时,被一道身影隔开。陌生地气味蛮横地撞入她的鼻腔,随着手腕也被人擒住。她惊惶地擡头,撞进一个从未见过的面孔之中。可他认得她,亲昵地叫她思葭,替她赶走烦人的追求者。
可眼眶里的泪盛得太满,仰头的动作幅度太大,叫眼泪溢出,她对着一个不曾见过面的陌生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先哭了。
“黎同学,你真就这幺爱哭吗?”
他松开她的手,礼貌性地后撤,从衣兜里掏出餐巾纸递给她,黎思葭只觉得丢脸,迅速接过,拭去眼角的泪珠。
“多谢你。”
她小小声道谢,飞快地向更衣室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