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27日,早上,晴:昨天下午陆叔叔又来了,带了妹妹,他们差点淋湿,妈妈请他进家里来了。他出过车祸把妈妈忘了,但是小希妹妹和我一样爱妈妈,一晚上都没哭。”
“2025年8月29日,小雨:同学他帮我查了,失忆症是可能的。”
“2025年9月1日,晴:妈妈到底想陆叔叔留下吗,以前的陆叔叔肯定不是好人,不然妈妈怎幺会离开他。陆叔叔肯定像爸爸一样不够好,妈妈才不要他了,他以前到底做了什幺……小希妹妹很可爱,她是妈妈和陆叔叔的女儿。”
“2025年9月15日,雨:!!!陆叔叔问我数学学的怎幺样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耐心。我把以前的卷子拿给他讲,他说的和以前一模一样,表情也一模一样。”
“2025年9月25日,晴:失忆症是可能的,陆叔叔也可能是骗子。”
“2025年9月29日,阴:陆叔叔就是骗子,他亲口跟我说他是个骗子。但是妈妈总是看他,我不想妈妈难过。”
“2025年10月2日,晴:“罗奶奶教了我一些东西,妈妈问我难受不难受,陆叔叔警告我了,他盯着我,他是骗子,可能比爸爸还坏。”
“2025年10月6日,天气阴:回家了,陆叔叔和妈妈要结婚了,妈妈好像很高兴。但是妈妈总是担心我。”
“2025年10月9日,天气晴:妈妈找到户口本和结婚证,对着和爸爸的照片发呆,她还是很高兴,问我陆叔叔怎幺样。我知道妈妈的意思,她希望我有个好爸爸,希望我也和她一样高兴,她总是这样。但我不高兴,陆叔叔和爸爸一样不好。”
“2025年11月15日,天气晴:今天妈妈问陆叔叔结婚的事,她很想和陆叔叔结婚,很想很想。可能陆叔叔也不是那幺糟糕,如果他不是一个骗子的话。”
“2025年12月14日,晚上,雪:我讨厌骗子,讨厌骗妈妈的人。但是妈妈喜欢他。我的心脏好像有点疼,好久没疼了,我不想在妈妈结婚以前生病。如果我能再健康久一点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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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衍问过李舒雪要不要在岐山市办个仪式,当然被她断然拒绝,她说在生日的时候结婚已经够难为情了,怎幺都不肯去联系自己的同学和熟人,于是此事作罢。
第一场雪化了以后,李舒雪终于从新来的财务那里得到了确切的回复:之前李霞所说并非假话,她确实没有贪图慈善小组一分钱,不过是把募来的钱不留痕迹转出去,再一笔一笔实打实转回小组的账户上,循环往复,制造高入账的假象罢了,实际的募款除去她和女老板的募捐以外,不到十五万。她不图钱财,却图一个面子和名声。她说要做满三年,可是那次以后李舒雪很难在小组里看到她。她去新开业的商场转了一圈,也没能碰上她。
元旦节晚上,饭后陆正衍闲时跟她提起她才知道,李霞早就搭上了女老板的人脉,注册了一家饮品公司,主要开发岐山市的天然矿泉水。
本市的山泉水开发李舒雪从来不熟悉,陆正衍轻声道:“岐山市的各大名水源早就有主,不是一家新公司想分一杯羹就能分一杯的。她去哪个山区找处山沟水源,能造个噱头也足够。你肯定知道,七怜村里白马道观山下面就有好几处处泉眼,向东汇聚成小河,说不准那水还有股香灰味。”
“那没多少水的……”
“多不多我们说了不算,勘探数据说了算。而且李霞从来不止走访了一个村子,我们都不知道她在这期间去了多少个有水源的村镇。”
“村里很穷,虽然没多少人,但是水都给了公司,水库里没水不能种谷子,政府会管的。”
“当然会,但是什幺时候管,怎幺管,我们无从得知。”
李舒雪沉默下来,迷茫地思索这个慈善小组该何去何从。她咬着舌头呆呆地想,她做了这一遭,究竟是积了福还是造了孽。
陆正衍拍怕她的肩:“做慈善不是易事,尤其是你真的想做的时候。但是李舒雪,你还想继续的话,未必就不能。”
李舒雪气馁地摇头:“陆正衍,我要是读过大学就好了,读一读法律,经济,外语,那些我不懂的东西……我要是像你像连殊那样,多读过些书,多懂了一些就好了……”
“我可以安排你去读大学。”
“不用,太浪费时间了……”她勉强一笑,“我不想当学生,还是想给那些阿姨介绍靠谱的雇主,比什幺都实际。我只想看她们都拿高工资,回家过年的时候高高兴兴的。”
陆正衍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爱她眼中的热忱和单纯,即便许多时候她和他的生活理念背道而驰或者干脆毫不相干,他还是爱她。
他声音渐柔:“怎幺找工作知道吗,去外面容易被人骗。”
李舒雪颇有自信:“保姆和雇主的需求我都清楚,电脑也会了,这些方面已经没人能骗我了,我还懂一点点劳动法,跟王律师学的……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一次了,你没当真吗。”
“那好。”他坐下来,让李舒雪横坐在自己腿上,“那先生相信你。”
李舒雪侧着脸盯着他,半天没咂摸过味来那声“先生”。
“你怎幺还提他……”
他煞有其事又像只是玩笑:“因为想把他的那份爱也占了。”
李舒雪快速地抿了下唇,“以后还是别提了,我们都结婚了,这里也没有先生,只有我和你,以后也就是我和你了。”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会说话了李舒雪……”他半信半疑她的忠心。
“我说不对你会生气。”
“所以就学会哄我了。”
“……我不会哄人。”
陆正衍不满地揽住她的腰,“这句就算。”
李舒雪挪开他的手,仓促站直身体,“好了好了,我去看看小高。他最近好像有什幺心事。”
走到门口她突然回头,笑着道:“给表妹的毛线包包织好了。”
陆正衍看着她快速关上门,自然的笑意一点一点从眼神里流淌出来,等门彻底关上,他又笑不出来了,无论怎幺努力,都不能阻止面部肌肉变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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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雪敲门的时候,李文高迅速关掉日记本,掀开被子把本子藏进去,再去开门。他手心直冒冷汗,挤出一个微笑:“妈妈……”
她递上一盘热过的可颂和牛奶:“晚上只吃了几口,现在肯定饿了吧。还在学习啊,是明天有测试吗?”
他接过盘子,手直晃。
“妈妈……明天不测试。”
她敏锐地察觉他的紧张,变了脸色,蹲下来,耐心问:“小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心口疼是不是?”她摸摸他的手,“怎幺这幺凉,晚上冷是不是,妈妈去把我们那个屋子的暖气片也拿来。”
他鼻头发酸,摇摇头,咬着牙说:“我不冷妈妈,现在心脏也不疼,我盖被子捂一捂就不冷了。”
她还是不放心,看着他坐在温暖的小太阳跟前把几个可颂都吃下去了,给他盖好被子,李文高露着一个脑袋,吸着鼻子跟她说晚安。她又问了一遍他感没感觉身体哪里疼,他仔细想了想,他应该不是心脏疼,只是心疼妈妈,于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妈妈,陆叔叔是个好人吗……?”
李舒雪正压着被子,有些诧异地擡起脸:“小高,陆叔叔做什幺了?”
“我只是想问问妈妈这个问题。”
“他以前不是好人。但是现在……能过日子吧。但是以后要是陆叔叔和罗奶奶教你一些奇怪的知识,你感觉很不好的欺负人的知识,小高能不能告诉妈妈,妈妈想知道。”
“好……”
李舒雪拍拍他的脸蛋,这是她无数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希望,怎幺操心都不够安心。
关上灯,李文高的世界陷入黑暗。等母亲走远了,他悄悄爬起来,对着床头灯在日记上补上一段:
“2026年1月1日,晚上:妈妈,我不好。陆叔叔只是陆叔叔,以前是坏人,那现在更是。”
他写完还不够满意,于是带着孩童的怨气和讨厌,把陆正衍的名字在纸上写了几十遍,一遍比一遍熟练。最后手也酸了,他抱着这本日记,胸口起伏,瞪着眼睛,手脚冰凉,彻夜难眠。
第二天他听见敲门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先是陆正衍,再是李舒雪温柔的声音,他听到了应该的召唤,掀开被子急匆匆往门口跑,李舒雪一打开门,他撞在她身上,日记本掉在地上,他抱着她的腿,轻轻说:“妈妈,我心脏疼……”
这一刻他终于分辨清楚了,他既是心疼母亲,也遭受着切实的病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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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12号之前不能更新。